第22章 第 22 章 (第2/2页)
现下有“长安第一美人”之称的郑氏女,的确是个大美人,只是美则美矣,但在宁绍看来,郑宜芸美得过于规矩了些,一言一行都时时淑逸闲华,不免死板,不及那个叫慕昭的小娘子,又甜又辣的,招得他心痒痒。虽然慕昭给了他一刀,但那一刀后,他心反还更痒了,对她更加势在必得了。
一因对慕昭的强烈欲念,使得他现下看不进旁的美色,二因郑宜芸这等被家族当未来皇后培养的世家贵女,不是他可随意亵玩的,他再好色也没糊涂到忘了这点,故宁绍对美貌的郑宜芸,并无风月心思,见她发问,只打哈哈说道:“是,前几日不小心摔的……”
敷衍几句后,宁绍心中忽然闪过一念。裴、郑两姓有意联姻为盟的事,他听祖父提起过,贤妃相中郑宜芸为儿媳,郑宜芸就是未来的燕王妃,他何不利用未来的燕王妃,令燕王弃了慕昭呢?
燕王一弃,慕昭不就是他的掌中之物!宁绍暗在心中称赞自己机智,随意同郑宜芸闲扯几句,问候她父兄身体后,忽似才看见一般,引郑宜芸朝燕王慕昭所在看去,重重地“咦”了一声道:“那不是燕王吗?他身边的是……?哦,大公主说的那人。”又“啧”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永康公主府的‘高人’,就快住到燕王府去了,赶在燕王妃入府前呢。”
宁绍想利用女子间的妻妾之争,刺激郑宜芸的妒心,催使郑宜芸出手将慕昭从燕王身边赶走。裴、郑既要联盟,燕王这时候定会对郑氏女十分客气,若郑宜芸因慕昭醋海翻天,想来燕王纵在心中感到不满,但在明面上也不会拂了郑氏女的面子,会选择舍弃慕昭的。
于是就添油加醋、添柴加火,说那慕昭生得十分貌美,一看就是个不省心的祸水小妖精,若早在燕王妃之前进燕王府,定会紧紧地缠住燕王的人和心,那后入府的燕王妃,日子可就过不舒坦了。
宁绍嘴皮子都快说干,身边的郑氏女却始终神色平和,眉眼间没有一丝忧虑焦灼,十分大度地回说道:“我想燕王殿下,不是那等会容宠妾灭妻的轻浮男子。”
又笑看向远处的少女身影,悠悠说道:“这位叫慕昭的姑娘,生得又美,填词制曲的技艺又高超,实是个知情知趣的妙人,若我是男子,定也希望她能常伴身侧,甫一见到她,就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快些与她定下亲事好长相厮守的。”
似是无心插柳,宁绍听着郑宜芸的大度之语,心里头忽然转过一个念头,不由随之深思下去,连郑宜芸何时走开了都不知道。慕昭既是燕王的“卿卿”,那他是不能明抢以得罪燕王的。可是,若不是他出手抢,而是慕昭主动愿意到他身边呢?
随即想起这两日蒋延查到的慕昭身世,宁绍记起慕昭寄居在舅家,记起她似有个表兄快参加春闱。今年春闱的主考官就是他爹,他不正可利用这件事,让慕昭的舅舅舅妈,“主动”将慕昭许配给他嘛!慕昭爹妈都死了,她舅舅舅妈的话就是“父母之命”,她不可违的!
到时候就算燕王心中有不满,也不好对他发火的,谁让燕王自己不早点给慕昭名分呢!他可什么都没干,只是因今年恰好是他爹主持春闱,慕昭舅舅舅妈为儿子往外送外甥女,孝顺的慕昭听从舅家的安排,为了表哥的前程,选择改投他怀,他只能笑纳罢了。
宁绍越想越乐,将亲信蒋延唤至身边,悄声吩咐其去威胁慕昭的舅父舅母。他望着远处正亲近同行的少年少女,想不久之后慕昭的身边人、甚至枕边人就要变成他了,忍不住在日光下咧嘴而笑。
“笑、笑……你还笑得出来!”公主府园内的涵香亭中,大公主推开驸马林适,坐到一边恼道:“我都要愁出白发了,你还笑!”
驸马林适本就觉得公主妻子的“献美”一事,甚不靠谱,有可能弄巧成拙,反招圣怒,为此百般劝阻,只是妻子不听。今日所谓的“献美”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妻子感到失望而他对此是十分乐见的,神色轻松地宽慰大公主道:“天意,只当是天意罢。就将这事放下,别再乱筹谋,让那姑娘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大公主却犹心有不甘,冷着脸抿着唇不说话时,忽望见远处樱桃林中,燕王正与慕昭走在一处,且唇际衔笑、看向慕昭的眸光甚是温和,不由在心中又有计较。
向父皇献美这事,似是天意注定的成不了的,那,能否用美貌的慕昭,毁了燕王和郑家的联姻呢?大公主为这一念头心思飞转,精神也振奋起来。
林适随妻子目光看向樱桃林中的少年男女,又侧首见妻子神情一扫先前颓唐、眸光发亮,立就猜出妻子现下在盘算什么主意,开口拦道:“别……”
他劝阻的话还未说出,就听大公主微含讥诮道:“妻弟罢了,阿允终归不是你的亲弟弟,你自然是天天想着明哲保身,怎肯费心为他筹谋半分呢?!”
回回大公主有所谋划而他从旁劝阻时,最后总能落到这句话上来。林适哑声片刻,也不说什么了,径无奈站起,从乳母手里抱过儿子逗道:“走,徽儿,我们画画去。”
樱桃花是早春之花,这时节正盛放地满林潋滟,只是行于其中之人,却无半分心思赏景,满心念着的都是身边人。
在发现端王孙仍对慕昭有觊觎之意时,燕王起先对此心中只有恼怒,但很快,恼怒的心绪就变得复杂,因他发现,若不是他告诉慕昭端王孙在后似有不轨之意,向慕昭建议最好容他陪她走走以震慑住端王孙,慕昭是断不肯与他如此亲近同行的。
好像他是豺狼虎豹,不可亲近。纵是为做戏骗过端王孙,她在与他同行时,也一直有意保持着距离,并垂着眉眼、沉默寡言,不管他如何有意引她闲话,她也总至多就只言片语,不与他多说半个字。
简直像若有可能,她这一辈子都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竟就生分至此。又仅是生分,并不是厌恶的冷淡,虽她没有表露出分毫,但他能感觉到,她对他是心存善意的。只既如此,又为何这般待他?独独这般待他?
燕王茫然不解,有关她的事,就像是一个谜,从前的心底影,如今的眼前人,似被迷雾笼罩着,他看不分明、想不分明。沉默走了一阵后,燕王顿住脚步,轻声看着她问:“我……不好吗?”
慕昭轻轻摇头。燕王待她是很好很好的,前世他就从端王孙手中救下她,今生他又一而再地保护她。她感激他前世与今生的相助,但她不想再走前世血路,今生不想再与他牵扯过深了。
要想今世与燕王再无牵扯,就不可再似今日这般依靠燕王相护摆脱端王孙,她要自己设法完全解决端王孙的觊觎骚扰,不再依靠燕王的,不再欠他情义的。
其实端王孙是好色之辈,若她将容貌毁了,端王孙定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觊觎骚扰顷刻就可烟消云散。可她不甘也不愿如此,她不愿为别人的歹心伤害自己。又或者,在努力成为琼华观女道后,就一世不出琼华观半步,料想端王孙不敢闯进琼华观欺侮她。但,这也不可,她不甘心为一渣滓,将自己一世困在笼子里。
这些相对简单的路行不通,就只能走一条最难的,即将端王孙拉下马来。可她只是一无权无势的平民,端王孙却身份高贵,端王府又势盛,且还不知天子对端王府究竟是纯粹的纵容,还是如言先生猜测的另有深意。她不能贸然状告端王孙贱价占田、强抢民女等,若莽撞行事,她可能会直接赔上这条重生来的命,她需如言先生所说的“韬晦待时”,忍等时机、深思筹谋。
正想着,忽望见长公主也走进了这片樱桃林。慕昭急忙近前参见,向长公主再度求请允她在琼华观出家为道。
燕王没想到少女竟有这样的心思,闻言不禁微皱眉头。他欲细问缘由,但因长公主姑姑在前,自己是晚辈没有抢话的道理,遂按耐着暂未发问,只是看少女的眸光,愈发如看水中月镜中花,难以捉摸。
长公主悄瞥了眼燕王神色,含笑对少女道:“你填制的曲子这样好听,收你在观中,本宫日后就可常享耳福了,岂有不应的道理?”见少女闻言露出笑意、就要拜谢她时,又先拦道:“只是出家入道算是你的人生大事,得择个好日子。最近日子都不算好,本宫也有些俗务缠身,等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挑个吉日,本宫派人将你接进琼华观,亲自做你的度师。”
慕昭自是恭谨拜谢,而燕王心下思来想去都觉少女正值芳龄却想出家,只可能为一种缘由,在长公主离去后,就直接问她道:“出家是为躲端王孙吗?不必如此,你若……若不想见我,我另派女卫暗中保护你就是了,何苦要为一纨绔登徒子,去做女道士……”
却听她轻道:“我是真想做女道,我想像长公主殿下一样,一世不嫁人、不生育。”
纵知她性子特别,不似寻常女子,但听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燕王亦不由失色惊问:“为什么?”
慕昭道:“我……我性子乖张,若嫁人不仅不许夫君纳妾,自己还不愿生儿育女,这意味着娶我就是绝后,世间难有男子会接受这样的妻子的……”
说着慕昭的心陡然提了起来,暗悔自己答得太急。她害怕身边燕王会像前世答应她那三个要求,即刻接声说他可以接受。好在燕王没有,他沉默不作声,唇角紧紧抿着,望她的眸光染上一丝意味不明的幽沉。
樱桃林外,长公主回看了眼林内静默相望的少年男女,见他二人男才女貌,站在一处就似天作之合,只觉这出戏要越发好看了,面上笑意愈浓。
与之相反,紫宸殿内,傅秉忠已连陪笑都陪不出来了,他刚伺候着陛下回了宫,看陛下进殿后径挥手屏退殿内侍从,冷眼朝他看来,直接“噗通”一声给跪了。
“陛下……”傅秉忠苦着脸叩首道,“慕小姐最近几日应大公主之邀,住在公主府中填词制曲。奴婢虽知此事,但因陛下先前吩咐,有关慕小姐的事,一个字都不必禀告,奴婢实在不敢抗命……”
说着也不管有罪无罪,径就叩首请罪,连声道“是老奴糊涂”“老奴拎不清”云云。皇帝心烦意乱地听着傅秉忠的告罪之语,却觉拎不清的那个人,好像是他自己,但到底是哪里拎不清,此刻心乱如麻的他也理不分明,只是心头烦燥,为帝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烦躁。
于殿中来回踱走一阵后,皇帝心头忽一闪念,想起端王孙宁绍人在永康公主府。宁绍觊觎慕昭,性又卑劣跋扈,上次都敢将人直接往端王府劫,这时虽身在公主府中,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应不敢那般肆意妄为,但他这好色之徒,或会缠着慕昭言语滋扰,并悄悄地找机会动手轻薄。若是言语轻薄或暗动手脚,派着暗护慕昭的人,许因今日场合特殊,或难及时察觉或难及时近前暗护,岂不是要叫慕昭被他欺负了去?!
想及此处,皇帝忙一顿足,对傅秉忠吩咐道:“派人下去,找个由头将宁绍弄出永康公主府!往后不许宁绍靠近她半步!”
傅秉忠连忙应下,匆匆起身就要去办时,又听皇帝忽然叫道:“还有燕王!”
傅秉忠回身看去,见陛下神情有些奇怪,眼神冷利,眼底涌积着阴霾,却又不似在动怒,而更多地像是烦躁与焦灼,如乌云罩顶,是炎夏将雨前的燥热与烦闷,无法排遣,语气也像暗暗灼着燥火,不是在怒灼旁人,而是正烧灼着陛下他自己。
“他很闲么?朕让他兼理礼、工两部的差事,他却不干正事,大白天地在公主府游园晃荡什么,叫他回六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