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拖油瓶 (第2/2页)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一直昏迷的加枝居然醒过来了。
接着输了一天液,加枝的烧也退了,体温趋于正常。
医生嘱咐,要让孩子多喝水,可以喂些西瓜汁和罐头她吃。
白素珍一丝不苟地照办。她和三货轮流守护着加枝,熬过了漫长的三天三夜。
加枝终于活过来了。在她闯过“鬼门关”的同时,有两个小病友却不幸夭折,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据医生讲,脑膜炎可引起脑膜粘连和大脑实质性损害,将来有可能出现后遗症。诸如颅神经麻痹、失明、听力障碍、肢体瘫痪、癫痫及智力减退这些毛病。值得庆幸的是,这些病症在加枝身上并没有发生,或者说,表现得不是特别明显。
她的听力、视力、嗅觉、灵敏度、智力都比较正常,中小学阶段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在白热化的高考竞争中,她还以部队子弟学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大学。
白素珍和老马结婚后,又生了一个小孩。这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和见证——小女儿马颖。生下马颖后,白素珍实际上就没有上班了。在家里相夫教子,担当五个孩子的妈妈,其艰难可想而知。
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只有老马的工资。靠那几十块钱,肯定养不活这么大一家子。素珍于是在自家小院子里种菜和养鸡,做到大部分蔬菜和鸡蛋不用掏钱到市场上去买。
即使上街买东西,她也总是精打细算,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她从来不在农贸市场刚开集时去凑热闹,而要等到快散集的时候,再去购买那些最后的剩货。她抓住农民急于回家的心理,提出“扫篮儿”或者“包圆儿”的要求,价格自然要比刚开始卖时便宜得多。
安排一家人衣食住行,照顾一家人吃喝拉撒,已经够白素珍操心的了。她还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处理和化解孩子们之间的矛盾,努力做到不偏不倚。毕竟,家里的五个孩子是组合到一块儿的。马杰、马红、马军非她亲生,但同父同母。马颖是她亲生,又与前面三个小孩同父异母。加枝与马颖同母异父,与前面三个小孩既不同父,也不同母。血缘关系错综复杂,导致家庭矛盾重重,经济上又那么拮据,真的太难为她了!
在这种情况下,加枝能够健康地长大,并且考上重点大学。按说,她应该对妈妈充满感激,从内心里无比尊敬自己的母亲。可事实上却恰恰相反,加枝对白素珍满是怨恨。
加根在大学里读的是农学系。虽然班上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天之骄子,她还是以干练的办事作风和卓越的领导才能,赢得了同学们的信任,被推选为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她学业优异,业余时间还负责系学生会会刊的编辑工作。她写过不少诗歌,发表在学校墙报和学生会会刊上,并多次在BJ农业大学组织的征文比赛中获奖。
虽说患脑膜炎没有留下后遗症,但对加枝的健康状况多少还是有一定的影响。进入大学之后,她经常头疼头晕,晚上失眠,而且一直贫血——血色素最低时不足七克。
这里摘取她在学校里的一段日记:“中午,躺在床上刚刚进入迷糊状态,似乎是睡着了。一阵头疼,整个脑袋像是被很多东西挤压着。就这样,我醒了。忍着剧痛躺了一会儿,背起书包向图书馆走去。路上,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软无力。没有办法,只得绕道去学校医务室。校医给我开了药,嘱咐我注意休息。可是,马上就要期末考试,同学们都在专心复习,我怎么能够休息呢?我向医生要了一杯开水,吞下几粒药丸,还是坚持去图书馆。走了五分钟的样子,眼睛突然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次睁开眼睛,我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床边坐着同班的几个女生。她们说我已经昏迷了好几个钟头。班主任正在与我家里联系,准备让我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但考试怎么办?我真想放声大哭!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啊……”
加枝一直把小时候患脑膜炎和长大后身体不好的原因,归咎于妈妈对她照顾不周,认为白素珍没有尽到一个当母亲的责任。
在白沙铺的情况这里就不赘述了。
她说跟着母亲去宜昌之后,经常放学回家见不到妈妈。没地方吃饭,没地方睡觉,不得不时常去麻烦老师和同学。
那时她就质问过白素珍:“既然你没有能力照顾我,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带在身边?我在王李村生活得好好的,有奶奶照顾,有加根陪伴,那三年我没有得过一次病。脾气不好的吊子父亲,也从来没有打过我……”
话还没有说完,白素珍就歇斯底里的怒骂起来,对她劈头盖脸地一阵暴打。
当“拖油瓶”来到马家生活,每逢她与马杰、马红、马军产生矛盾的时候,白素珍总是压制她,打骂她,偏袒马家的三个孩子。
加枝认为,这是白素珍以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代价,彰显她当后妈的崇高,塑造贤妻良母形象。上大学之后,她与白素珍之间的矛盾,则主要集中在生活费的支出上。
白素珍总认为加枝花钱如流水,向家里伸手要得太多了。责备她完全不考虑家里的实际困难,不顾父母的死活,在外面打肿脸、充胖子,与同学比排场、讲阔气。
事实上,加枝在大学里还是相当节俭的。
生活在BJ的高等学府,正值爱美讲漂亮的花季之年,她也是够寒酸的。与她同班同宿舍有五个女生,分别来自京城或者省城。她们的父母,都是有权、有势、有地位、有钱的高级干部或者大学教授。相比较而言,只有加枝出身卑微。她当时的处境,与电影《女大学宿舍》里面的女主人公非常相似。无论是吃的、穿的、用的,还是零七八碎的花销,她在五个女生中都是最差的。但这些道理,她没办法对妈妈讲。
白素珍也根本听不进去,反而理直气壮地问她:“同样是在外面读书,你一个月的花销,比加根一年的花销还要多。这怎么解释?”
这倒是实情。
王加根在孝北县师范学校读书时,伙食费学校全包,手里只需要少量的零花钱。他又节俭,穿戴不讲究,更没有吃零食的习惯。
白素珍提出每月给他寄五元钱零花,被他婉言谢绝了。
素珍于是动不动就拿加根作例子,责备加枝大手大脚。
加枝在母亲的唠叨和训斥中受了不少委屈,而受委屈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弟加根的“高姿态”。
可加根也有他的苦衷啊!
家庭关系那么复杂,他的确不愿意过多地给白素珍添麻烦。他担心因为母亲对自己太好,导致她和老马之间产生矛盾,更不愿意激起马家几个孩子的反感。他哪里会想到,自己顾此失彼,反而得罪了同胞姐姐呢?加根的错误是无意识的,无意之中,使得他与加枝之间产生了隔阂。
一直到八月中旬,加枝才从BJ农业大学回到洒河桥的家里。
她特意买了一本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斯基编写的《给教师的一百条建议》送给加根,说这本书对即将为人师表的弟弟肯定会有所帮助。
谈到恋爱问题时,加枝开玩笑地说,弟弟有超前意识,比她还要“先进”。不过,她对方红梅颇有好感。建议加根,如果两人情投意合,交个朋友也未尝不可。
加枝简短的表态,让加根感觉很温暖,也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