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021章熔乌金 (第2/2页)
“整整十间屋子的财物!金银、古籍字画、珍珠珊瑚……每间屋存放不同的东西,加起来怕是足够这一座城的人吃喝花用一年了!”奚东流恨声说完,又得意道,“那院中果然拴着一头猛虎,比小爷个头还高!幸好小爷足智多谋,提前备了一块肉,丢给了它,它便乖乖任小爷探了!”
看来这石州知州有大问题,无论他和息风堡有没有牵扯,这一院子宝物都足够定他的罪了。
正事说完,宗不器冲着房门一抬下巴,对奚东流道:“你回去吧。”
奚东流恼怒地瞪着他:“宗不器,你这用完就扔未免太顺手了!”说罢“腾”地起身,作势朝他脸上挥了一拳,走了。
“哥哥……”云筝正待说话,宗不器道,“你也回房,睡觉。”
云筝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他。
宗不器不为所动:“不准在我这里睡。”
云筝又坚持了一会儿,见不能得逞,才终于起身气哼哼地走了。
第二日,纪承嗣以别苑内私匿之物作引,又以息风堡匪众的刑罚做胁,终于撬开了冉飞廉的口。
据他所说,息风堡自多年前开始便向官府行贿,后来此地归顺大启之后,董道赴任石州知州,石赣行贿的对象便成了他,那满院子财宝多来自城中富户,董道也便成了石赣的保护伞,任他在此地胡为。
冉飞廉继任堡主之后,虽不再向董道大肆行贿,偶尔还是会送他些人情。因冉飞廉知晓不少内情,董道不敢轻易动他,因此他才能在乌金城内来去自如。
“乌金城归属隆西郡,这隆西郡太守陈登英不管,也不怕朝廷得知后责罚吗?”奚东流皱眉问。
冉飞廉“啧”了一声:“听这话便知你小子是生瓜蛋子!没听过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整个石州都是董狗的,那姓陈的事做得越多,人死得越快,全他娘的一锅里炖的王八!”
纪承嗣抬眼瞧他:“你倒是很懂为官之道。但有一句话错了,石州不是董道的,是我大启的!”
“你说是就是吧。”冉飞廉不屑撇嘴,“反正老子的家人被杀之时,石州还不是你大启的。老子算看明白了,天底下没啥东西一定是谁的。那董道贪了一院子财宝,最终还不是被你们找到了?本大爷风光了两年,如今还他娘的不是被捆着跪在这里。老子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们若问完了,便给老子一个痛快!”
冉飞廉虽是粗人,话糙理不糙。屋中三人被他这话说的,一时都沉默下来。
少顷,宗不器问:“为你传信之人,是不是应端?”
冉飞廉转头看向他,面上闪过一丝佩服的神色:“你小子倒是有几分眼力的人,输在你手底下,老子也无甚好说的。”说完便闭上了眼,不再多言。
纪承嗣盯着冉飞廉看了半晌,忽开口问:“你愿不愿意入坎州参军?”
冉飞廉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纪承嗣。
“本宫可将你引荐给坎州厢军都督杨炼,以你之能,若肯行正道,有朝一日,必可为我大启军中一员良将。但是,”纪承嗣顿了一顿,继续道,“你为匪多年,虽情有可原,但罪不能恕。入坎州之后,需先处以一百军棍,若你能活下来,日后便在军中戴罪立功吧。”
冉飞廉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纪承嗣,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一朝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可以脱下匪衣,从此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心下不由震动,虎目之中有泪意涌上,喉间微动,半晌,哽声问:“我手下那些人,殿下会如何处置?”
纪承嗣道:“本宫会命人一一查问。罪责实轻者,准许他与你一道入军伍。罪不至死者,会入狱服刑数年。若曾伤人性命,那本宫也无法容情,必定秉公处理。”
冉飞廉闭上眼睛,平静了片刻,忽地跪直了身子,双手置于身侧地上,额头触地,郑重叩拜:“小人,谢殿下不杀知恩。也替我手下之人,谢殿下!小人愿入坎州军,愿誓死守护大启城池!”
一夜之间,董道、陈登英、应端三人均被革职查办。
纪承嗣着人送来了石州数年来的民生和财政各项表册,在别苑内设临时按察所,查实了这董道贪赃枉法、瞒报州情、监守自盗等五宗罪,陈登英和应端也分别涉及懒政、受贿等罪,罪证及供词快马送至上京,等候朝廷处置。
另还将董道别苑内的财物全数搬出,命乌金城内外遭受劫掠之户来认领。无主之财便充作公产,一部分用于抚恤受害之人,剩余的则登记后封存在官库之中,作为本地民生、教育兴办花用。
待处理完此地之事,夏季已经过半。
巡州军从乌金城出发向北行进,一路上暗访各郡民生民情,处理枉法懒政之官。六月二十三日,进入了夔州中北部的沙吉郡。
距离出京那日已有两个多月,巡州军人困马乏,纪承嗣决定在此地停留些时日,修整一番再继续前进。在沙吉郡太守王行括的安排下,一行人住进了瑟雍城一位王姓富商的别宅。
这一路行来,云筝已折腾得去了小半条命。
暑热越来越重,她坐在车中闷得喘不来气,宗不器便带她骑马。然而坐在马上不到半日,小脸又晒得通红蜕皮,汗流浃背。中过两回暑气,出了一身风痱,每日痒得不行,宗不器又不准她挠,直把她逼得眼泪汪汪,打着滚儿嗷嗷叫。
住进王宅的第三日,恰是那王姓富商的六十大寿,他不敢登门惊扰宅中贵人,便派人往这里送了数十抬本地新鲜瓜果,供太子和兵士们享用。
宗不器拿了几个鲜嫩多汁的红果给云筝吃,又取来了清凉药油,往她的阳穴处涂抹。
云筝摊在床上,手捧红果边啃边道:“哥哥,再过几日便是你十六岁生辰了,你有何想要的吗?”
宗不器瞥她一眼,见她吃得小脸上汁水横流,抬手给她抹掉,随口道:“你快点好,莫再折腾人,便是我想要的了。”
“哥哥,”云筝皱着小脸,严肃道,“我是认真问的。这是你回府后第一个生辰,一定要好好过!”
宗不器便认真想了一想,然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以前在长秋寺时,每到七月三日他生辰那日,云学林便带着云筝过来,在静慎院陪他吃一碗寿面。自父母故去后,他心中其实不太想过生辰,云筝却总是兴致勃勃地给他庆祝,还会送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他也不忍令她扫兴。
云筝还在眼巴巴地盯着他,一定要等他的答案,便随口道:“还是吃一碗寿面吧。”
“哎——”云筝忧愁地叹了口气,“还是我来想吧,我定要送哥哥一个精美绝伦的生辰礼!”说到这忽然来了精神,翻身下床,趿上鞋便往外跑。
宗不器皱眉盯着她跑走的身影:“去哪?”
“去准备生辰礼!”
然而,云筝的决心似乎只坚持了一天便放弃了,她的注意力从生辰礼转移到了新结交的玩伴身上。
王宅对门有一家药行,坐堂大夫有个小孙子叫小印,年纪十二三岁,长得斯斯文文、眉清目秀。
小印出身行医世家,从小便在药行里帮忙。云筝身体好转之后,也常去药行转悠,似乎对小印颇有好感。有时会和小印一起去城中人户家送送药材,宗不器见也没什么危险,便随她去了。
于是,白日间云筝除了吃饭之外,几乎不在王宅待着了,每日回来玩儿得一头大汗,衣服湿透,仍然兴致盎然地说起小印哥哥。
一开始两日还不觉得如何,渐渐地,宗不器感觉有些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