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055章守岁欢 (第2/2页)
也许是酒意上涌,也许是情意太浓,他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脸上细嫩的皮肤,然后微微垂首,唇慢慢靠近她的额头,然后下移至眼睫、鼻尖、脸颊,还有……下巴。
这一夜,云筝在内室的床上,于香甜的梦境中守岁。
宗不器坐在她门外,仰头望着天边一轮新月,守她。
辞旧岁,迎新年。
这个新年,有人过得欢喜热闹,有人则过得愁眉不展,比如大理寺少卿王守正。
赶这个时间点死了个羌国的大人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长假是不用想了。皇帝催得急,羌世子又总是一副恨不得吃人的表情,王守正一面马不停蹄的查案,一面在心里把这糟心事的始作俑者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不是勇毅候将这忽尔答木掳了。
要不是淳于念这么多日子不干正事。
要不是皇帝非得将这俘虏带回上京……最后这个“要不是”他是不敢深想的。
总之,要是勇毅候在战场上就结果了这厮,或羌世子早点将人带回去,如今也不会闹出这档子事,搞得自己大过年的还得带着仵作翻检尸体,那情状,真是恨不能将腊月二十八的饭都吐出来!翻完了尸体又接着审问相关人员,分析案情,誊写卷宗。
王守正心里憋气归憋气,办事却一向严谨稳当,带着一帮人摸查了四日后,终于有了大致结论:忽尔答木的死确是一桩意外。
事实虽是如此,却不能就这般跟皇帝汇报,还得条分缕析地讲细节,说缘由。
原来忽尔答木曾在城中见过一女子,自此念念不忘日夜难安,却再也见不到那女子,于是便命手下人在上京各大妓馆搜罗长相相似之人,最后还真搜到一个杏眼桃腮的妓子,行事之前饮多了酒,一激动就……出了事。那女子身上也无甚疑点,父母皆亡,沦落宜香楼的苦命人,事前从未见过忽尔答木,既无动机,更无能力害人。
至于那位让忽尔答木念念不忘的女子,王守正在与皇帝汇报之前,去了一趟云府。
府宴那日忽尔答木和奚东流对打了一大场,又胡咧咧了一堆脏话,现场那么多双眼睛,只消一查便知,忽尔答木瞧上的是云筝。
虽然明知一个太傅千金不可能和忽尔答木有交集,但既然牵涉上了案情,少不得要问上几句,走走过场为好,这是其一。其二,王守正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此高门贵女,又正当妙龄,最怕名声受损,姻缘不顺,若云府想为女儿遮掩两分,少不得要同自己买个人情,如此便能顺理成章地搭上一个太傅和一个侯爷,于自己的官途有益无害。
王守正盘算得很好,然而情形却与预想的有几分出入。
初四那日,云学林一早便出门访友去了,只有宗不器和云筝在家。
王守正简明扼要地说出来意,边说边打量座中那位勇毅候的神情,只见他脸色越来越沉,不由的心里打鼓,待说到那句“可否请令妹出来答两句话”时,声音已经低到快要听不见了。
然则王守正在大理寺混了这么多年,毕竟是有几分道行的,平日打交道的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这勇毅候身上虽无凶悍之气,却有一股逼人的压迫之感,王守正喝了口茶压压惊,静等对方回应。
宗不器听到云筝被人意淫,顿时怒气滔天,恨不能将忽尔答木拖出来鞭/尸几百次,忍了半晌才稍稍平复了情绪:“舍妹不便见客,王大人有何事要问?”声音冷得要结冰。
王守正微微皱眉:“此事与侯爷无涉……”
“敢问王大人,舍妹是嫌犯吗?”
“自然不是……”
“既非嫌犯,为何要找舍妹问话?”
“话虽如此,忽尔答木毕竟因令妹与奚将军发生过打斗……如今人死了,总该将生前见过何人都问上一问,如此这案情结论方能服众……”
宗不器寒着脸:“何人能证明忽尔答木与奚东流打斗是因舍妹?”
“这……听在场之人说,忽尔答木曾对奚将军说什么‘小情人’……”
“事关女子声誉,你想好了再说!本侯问你,忽尔答木可曾亲口说过那女子姓甚名谁?”
王守正见勇毅候脸色已极为难看,心中深悔来这一趟,然事已至此,话却不得不回,硬着头皮道:“确是不曾亲口说……”
“那日府中上至公主,下至婢女,女眷何止一二!你仅凭一句浑话,便推测忽尔答木看见的是舍妹,还将一桩凶案强行与舍妹牵扯上关系,”宗不器那双冷得能结冰的眼盯着他,“王大人,大理寺少卿便是如此办案的?”
“这……”王守正面色涨红,抬手压了压额角。一个六品职官惹了三品武侯,傻子也知道大事不妙,于是开始疯狂往回找补,“并未说令妹与此事有关,只是问问……问问……”
王守正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只听对面之人从鼻腔发出哼声,然后是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既然无关,便不必问了。”顿了顿,又道,“舍妹平日很少出门,她知道的事,本侯都清楚,若王大人还想问,本侯代她回答!”
王守正这会儿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心里攒着一万句骂人的话,却一句也不敢说,只懦懦道:“没事了。此案本就与令妹无关,下官这便告辞……”
“等等,”王守正欲起身,宗不器却忽然叫住了他,“今日王大人既不想问,日后也请不要再提及,包括案录卷宗、他人唇舌,本侯不希望从任何一处见到或听到舍妹的名字!”
王守正心说哪里是我不想问,明明是你不给我机会问,心中忿忿,面上却仍旧恭敬应是,却听那位侯爷又道:“陛下命王大人查案,为的是给羌国一个交代,证明此事与我国无关。如今案已查清,死因确与他人无关,谅淳于念也无话可说。至于对什么女子念念不忘这种情由,大可不必讲得太细,陛下也不会希望听到云府和此事有任何关联。至于淳于念,若被他逮着机会,揪住无关之人大做文章,王大人……”顿了顿,轻轻巧巧丢出一句石破天惊之言,“你是想凭一己之力,挑起两国战端吗?”
一番话说得王守正冷汗涔涔,尤其是最后一个罪名,惊得他差点从座中跳起来,当即白着脸,结结巴巴道:“不不……下官绝无此意!多谢侯爷提点,下官知……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云府大门,上了马车,王守正仍觉如在梦中,闹不清为何明明是来示恩的,最后却被人施了恩。
最终,呈送陛下御案的卷宗上,“曾在勇毅候府宴上见过一女子”变成了“曾在城中见过一女子”。
一处小小的地点变动,其背后是如何风云激荡,眼前又是如何将一场不可估量的麻烦消于无形,这些事情云筝是不必知道了,她也没空关心,整个正月,她都在忙着与宗不器斗智斗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