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桃树繁花 (第2/2页)
“春施千担肥,秋收万担粮。”蔺家台子土地太过瘠薄,要靠大量的肥料滋养,好在蔺家台子牲畜多,一年下来家家户户都会有好几坑的粪肥。春分前后蔺家台子人在马骡的鞍子上架一个木架,木架上放两个底部可以卸掉的大背篼,他们从粪坑里挖出存蓄了一年的粪肥,用耙子打成细土状,然后用铁锨装到牲口鞍架上的背篼里,等牲口到田地了,抽掉背篼的底部,细细的粪肥就样流沙一样从背篼里流到田地里,再一锨一锨抛洒到地块的角角落落。这个时候百来头家畜和赶牲口的人像流水一样,从村子里流向田野的四面八方。这个活计看似简单,实则十分劳累,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要参与,大人们从坑里挖肥打成碎肥,孩子们则要往田地里赶牲口。家里人口多的如此劳作也要十天左右,家里人口少又没有强壮劳力的人家,往往就要日夜劳作半月有余,因为一旦错过这个时期庄稼就可能要绝收。因此,学堂里的孩子也都回家给家里帮忙去了,曹老先生无事可做,就到蔺八爷家和蔺八爷唠嗑。
“曹先生,您看这些孩子学得怎么样?”
“都很刻苦,尤其是旭川兄妹。”
“只要孩子刻苦学,总有一天会学有所成的。”
“这个是必然,但有一件事我得给您说说,我是个秀才是不假,可毕竟时代变了,我的那些东西让孩子们认认字,学一学道理是可以,可真要让孩子有所改观,还是要请一位正规老师。我今年回家到村里的学生家里走了走才发现,他们现在学得跟我讲的完全是两码事,我怕是要误人子弟啊!我之执念,毁已是为自取,毁他则为不道。”
“如先生所言,这……”
“让德厚和杨镇学区协商协商总是有办法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让德厚抽空去杨镇试试,不管能不能找到老师,先生都要留下来继续教孩子,我相信万变不离其宗,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一定有用。”
“这个自然,我本残年,蒙八爷高抬,甚慰余生。”
过了几天,蔺德厚去了一次杨镇学区,学区的答复是:蔺家台子太偏远,生源太少,还没有纳入学区的规划管理中,目前没有多余的老师去那里任教。一切先自行解决,后面他们向杨镇政府和秦州县教育局汇报,至于何时能批准,他们也无法保证。
回来后,蔺德厚开了几次村民代表会,最后商定还是由曹老先生继续教孩子,请老师的事情等学区纳入管理了再说。他们认为也就是二三年的事,谁知道这一等就等了六年。
蔺小兰眼看着别人家的肥都要施完了,她还有好几亩地没有施,心急如焚,晚上也不大睡觉,一个人在那里挖粪,实在困了也不脱衣服就躺在被窝里打个盹,每当这时候李从良母亲就在正屋里对着窗子说:“年纪轻轻地,有多瞌睡,这是给我老婆子看呢啊,我不要害病的,我就起来干开了,老天爷你咋不要我的命来。”蔺小兰在厢房里只能暗暗掉泪。
有天夜里,她迷迷糊糊听见屋后的粪坑里有人在挖粪,她想,这个人她不能再辜负了,蔺家台子就这么大的点地方,纸包住火,雪埋住人。再说,开弓哪有回头箭,自己不就是为了这个家里的老小有个依靠吗,有个计划在她的心里暗暗定了下来。
第二天晚上,蔺小兰烧了一大锅开水,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让三个孩子到正屋去睡觉,自己也早早躺在床上睡了,睡梦里她听见屋后响起了挖粪的声音。李从良母亲在窗口对着厢房说:“小兰,你还睡呢,怕有人偷粪哩。”
蔺小兰来到屋后见李旭平在月色中汗涔涔,一镢头一镢头往开里挖粪,她没有说话,走过去用衣袖给他擦了擦了汗,李旭平咧嘴笑了笑,手指指屋子,又指指粪堆,口里啊啊喊,蔺小兰知道他的意思,他要她去睡觉,他来挖粪。蔺小兰没有理会,过去把他手里的镢头夺过来,扔在粪堆里,拉着他的手径直向她的屋子里走,李旭平一边扯她的袖口,一边向正屋指,一脸惊慌。蔺小兰对着正屋说:“妈,是旭平,是他帮我家挖粪。”
“旭平啊,黑天半夜了,你回去歇着去,把你苦着。”
李旭平要往院子外面走,蔺小兰不松手,李旭平使劲一挣,蔺小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李旭平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扶住,一看,蔺小兰脸上满是泪水,李旭平不再挣了,随着蔺小兰来到了屋子里,坐在炕沿上吸起了烟,蔺小兰站在门口低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