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女子难养 (第2/2页)
云昭直到未时才找回来一点气,挑了个省力气的擦桌子的活,只是这手上是一点劲都没有了。七浔睡了午觉下楼,见云昭整个人都耷拉着,心下觉得有趣极了,便凑上前去,“你怎么脸色发青啊?这印堂还有点黑。”
云昭此时真是进气少出气多,说的话小的像蚊子声:“你还好意思说,诓我喝虫屎,怎么那么缺德啊你!”
“我可没诓你,它确实也叫龙珠茶,只是荆荃那厮喜欢叫它的俗名。”
“那也改变不了它是虫屎的事实。”提到虫屎,云昭感觉自己又有点恶心,只是如今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天地良心,我可真是为你好,它确实对你的病症有好处的,是我特意让百越认识的人给我寄过来的,千里迢迢啊。”七浔笑着的样子让云昭格外想给她来一拳。
“那我还要谢谢你喽!”云昭把抹布往桌上一甩,瞪着眼睛看七浔。
七浔笑笑,“不必客气。”
这女人,是上天派来专门克他的吧!
“好了,别插科打诨了。”宁至唐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附身在七浔耳边说了几句,便见七浔收起了笑意,对宁至唐点点头“我知晓了,这就过去。”
七浔看了眼云昭立着耳朵的样子,觉得好笑,“用点力气,没吃饭么?!”
我当然没吃了!别说是午饭,连早饭和昨天的晚饭都吐出去了!是拜谁所赐啊!云昭瞪着两个铜铃般的眼睛,根本就是在无声控诉他的不满,七浔转了个身,白色裙摆上绣的红梅像是开了一样,“不要怪我,可不是我告诉你它是什么的。”
也不管身后的云昭是如何气急败坏,七浔打开荷门走进前厅茶室,这里与后堂的平凡市井截然不同,虽然没有后院宽敞,却也是露天,地上用鹅卵石铺成了小路弯弯绕绕包围起一处小小的庭园,虽然只有十步之宽,却更显精致,十数花盆摆放在一起,栽种着郁郁葱葱的白茶花,香气充盈在整座不大的小室中,花丛之中一名白衣女子正坐在一把七弦琴边,素手轻弹,琴音如风中丝絮,细雨绵绵。庭园东西两侧只有两处不大的小室,都挂着牌匾,俊逸的行书上抒“安之若素”,另一侧牌匾上行字“一叶知秋”。雕刻着翠竹的镂空月亮门垂着烟白色纱幕,里面人影绰绰,似显旖旎。和荷门正对着的北侧是一扇极大的屏风,只绣了几只翠竹,再过了屏风,就是柜台和摆放精美茶叶的架台,也是扬期茶馆另一处面向街道的店门,只是换了名字,叫做扬期茶室罢了,这两处店面仿佛是用一道荷门隔绝开的毫无关联的地方,却也同时用一道荷门联结起来。有一白衣侍女行至七浔身边,向她示意看向庭园小石桥,桥上站了一个人,正垂着头背对着她,青色的衣袍宽大的垂到脚边。七浔走上石桥,站在他身边,他正看着桥下小池里的几只龙眼金鱼游来游去,那人瞟了一眼身侧的七浔,便抬头环视了一圈,“每次遇见烦心事来你这里待一会,感觉就全不记得了。”
“蒲老今日有空,来照顾我生意?”
“今日春分修沐,来你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茶。”蒲晋川把手背到身后,从石桥上下来,小室两侧伺候的侍女拉开安之若素的帘幕,七浔跟着走了进去,“这还没到清明呢,现有的存货都是去年的旧茶了,哪里敢用来招待大人。”
蒲晋川躺到铁梨木的罗汉榻上,拿了小案几上的茶点吃,七浔见他肆意的样子,倒真是没一点身为长者的老成持重。
“我喜欢你院子里的茶花。”他吹着嘴边花白的胡子,“也喜欢那个弹琴的美娇娘。”
“蒲老今日来得巧,花是荆荃早上才移过来的,正是花期鼎盛,蒲老若是喜欢,不如天天都来赏花听琴,也能照顾照顾小女的生意。”
“哈哈哈哈,等我哪天隐退了,这倒不失是个养老的好地方。”蒲晋川眼角的皱纹叠了起来。
侍女挑了帘子端进来茶具放在小案上,七浔挥挥手她便退了出去,“蒲老这么久没来了,今日小女亲手泡一壶茶给大人吧。”
“嗯!你的手艺最好的!”
云昭盯着那门看了有一会,再看看堂中坐着的普通老百姓,再看看不远处的宁至唐,凑了过去,“这不是差别对待么?”
宁至唐白了他一眼,“不懂不要乱说!”
“什么人啊?”云昭继续问。
宁至唐照着他的头用烟袋狠狠敲了一下,“干你的活去,不要总是问东问西的。”
云昭摸着脑袋上鼓起的包心里倒是有点委屈了,他当皇帝微服出巡来的时候,也就是比这堂厅好一点坐在了二楼,要是光明正大的来,一准被迎进前面茶室去好好款待了,看那死丫头还有没有胆子对他呼来喝去的!
看来,那丫头也是个嫌贫爱富的人,云昭冷哼。
“进来朝堂上的形势不大好。”蒲晋川品着茶,语气随意可眉头紧皱。
“皇帝虽然换了,可是管皇帝的人,那是没换。”
“朝堂的事,小女是不懂得,不过若是能称为蒲老的倾听者,也不错。”
“我啊!”蒲晋川看着七浔慢慢扇着扇子,屋里烧了银丝碳,倒是有点热了,“是不在乎谁做皇帝的,先帝那个样子,有他没他都一样!只不过是重演了一遍十年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罢了。”
七浔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左右我也快致仕了,可不跟着趟这趟浑水喽!”
七浔被他这话逗笑了,“这话,可不像是心系万民苍生的国相大人会说出来的。”
“到了这,我就不是国相了,只是一个普通的茶客。”蒲晋川笑道,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虽然看起来很潇洒随意,可那眼里隐隐的担忧却是没逃过七浔的眼睛,她提起紫砂壶,“既然不是国相,又何必谈论政事。这茶可不是酒,难以消愁啊。”
“你啊!”蒲晋川晃着手指头指着七浔,“我是说不过你了!不知以后哪家的倒霉小子娶了你,准被吃的死死的。”蒲晋川笑道。
“瞧蒲老说的,倒说的我像会吃人的妖怪了。”
“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不是瞎说的!”蒲晋川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