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九.伟大战争(上) (第2/2页)
“这是最后一场战斗。但永远不会有和平。”
勋爵微笑。
六百步。
“洛克隆德人把传统的反弯刀带去战团。他们是游牧和商人文明,惯用本地的矮脚马拉货运输。那里的人捕猎大型动物,自古有勇士和虎狼搏斗,牧人也有精湛技巧和充足气力将牛羊斩首。”
“帝国南部习俗里顺时针为好运,反之为厄运。正规军团、战群里不允许械斗,他们通常拿战果作赌注。你看,贝西利科人以此贬低洛克隆德人。”
嘉文轻轻地说:“我们靠荣誉和法理统治尚且如此艰难,帝国那些部落如您所说那般悍勇,却屈服于暴力……”
勋爵续道:“面对黑铁军的铁蹄却轻而易举地臣服。是的,殿下,这就是帝国的特殊之处,为政之道。他们不懂仁慈,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毒液。达克威尔不在乎牺牲和憎恶。尽管仇恨,尽管屠戮,哪怕一座城市只剩下一个人,也要他跪下、在余生为皇帝而战。”
“帝国就是这样在所有被征服地区的仇恨,和——被征服者成为新的征服者,新生帝国战团征服其它地区,叫其它无辜者继承和仇恨者相同的命运——这般扭曲的荣誉中维系。帝国是位垂暮的老人,他不断吸食年轻人的血液,却无法阻止血脉的衰老和枯竭。”
勋爵探手伸出一朵玫瑰,然后轻轻将其碾碎。他目光低垂,像是厌恶,像是惋惜。
不到五百步。
一群身材魁梧的人围在一起。这支战团都上身着青色皮革绣黑边,右肩和右胸裸露,不论男女。右臂套着皮革护腕,关节披着几块巨大甲胄,腰间系起战袍,白色和青色的布像是女人的裙子。
尤为显眼的是比人还长的单刃巨剑。不敢相信人要如何扛着六七尺的重型武器在战场上打架!
野蛮人。强盗。
他们的酋长——嘉文恶毒地用词——拖着着最大的剑,硬实土地被拖出一条长长的沟壑,叫每三个壮实的男人牵一匹龙蜥,那丑陋的爬行怪物至少二十尺!
全身长满墨绿鳞片,后爪相对较小,前爪比人的腰都粗,关节处延伸一大片肉,像是鱼鳍,突出根根骨刺。
怪物脖颈前伸,脊背隆起,长长的背棘如同风帆。战士们灵活地像是飞上去,小心避开脑袋后的两根长角,握住固定在脊背上的锁链。长剑一晃而过,斜靠在巨兽身侧。闪烁的银光惊到它,不安地长鸣一声,前爪抬起,站在地上的战士立刻拉住拴在脑袋下边的缰绳安抚。这时嘉文才注意到他们除了那把巨剑腰间还挂着许多长短不一的武器,对比起来那把巨剑得有十尺!
挂这么多武器生怕少一件要命,嘉文只听说过一种人。他在舞台剧中见过。
强盗。
“他们可不是强盗。”
又来了,勋爵适时的解说。嘉文怀疑这世间没有这个男人不知道的事。
“您的视力和记忆力真是绝佳!”嘉文忍不住恭维,“简直像是魔法!”
“像魔法可不是好事。”莫雷森勋爵微笑,“魔法既是天赋又是诅咒,这世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事。须知万物皆有代价。”
反正身边没别人,嘉文也不再在乎忌讳。尽管让勋爵大人嘲笑他不成熟吧。他只想弄明白。
“有机会请去搜魔人藏书室看一看,那里有许多隐秘和知识。搜魔人《石则》:凡事皆有缘由。”
“勿近,勿视,勿究。染魔者付出的东西凡人难以想象,殿下,哪怕谈论魔法,想到魔法都要警惕,它是毒药,却胜过世间一切毒物。它会腐蚀人心——它是活的。”
“好吧,好吧……”嘉文满不在乎,
“他们是云际要塞那块儿的,我听父亲说过。内陆公国最东端,又和诺克萨斯接壤。父亲早猜到那些蛮子要卑躬屈膝给伪帝当狗了!您说的是,这些人不知廉耻、藐视祖先和传统,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嘉文鄙夷道。
“事实正是如此。但您不能忽视过程和背景,殿下。瓦尔筑地区的云际要塞星罗棋布,那群居民高傲而顽强,腰间挂着武器多少证明其掌握技艺的精湛,而巨剑则象征力量崇拜。他们反抗了帝国数十年,早在三世……在您出生之前还在战争。”
嘉文注意到勋爵的口误,他从不犯错,哪怕是细微到音节。皇子怀疑他连衣服的褶皱都要设计成什么暗示,不然一定舒展整齐。
勋爵解开水囊喝了一口。嘉文看见是行军水袋,他动了动鼻子,不是酒。
“瓦尔筑地理位置和历史很重要。诺克萨斯的反相字母C,其口中咽喉即瓦尔筑山脉。它妄图吞下整个大陆内陆,诸多独立公国难以抗衡,反抗最猛烈的就是瓦尔筑人。我们曾经也想跨越几千里拉拢和结盟,帝国人自然视其如巨神峰的月石和圣日仪轮。他们武艺卓绝,饲养南方龙蜥,是值得尊敬的战士。”
“瓦尔筑可不像贝西利科,战士话语权还不够,全是软弱的商人扎堆,三年前被帝国人半月就打下来。也不是落后野蛮的部落或是小镇。唯独此地绝不该投降,我猜是签订了暂时的协约。”
嘉文惊呼:“和我们一样?伪帝要学我们?”
“不,殿下。帝国的政策不允许哪怕些微温和的盟约,宫廷承担不起这份代价,皇帝也不可能让步。只是僵持不下的妥协罢了,这次帝国深入西边主动入侵,大概就是防止我们远征插手,另一边已经进军云际要塞。”
多线作战!只有帝国辽阔的疆域和上百战团支持他们这么做。
嘉文羡慕又愤恨。
“那瓦尔筑部落还不知情,一个战团的人来西边为伪帝而战……来对付更向往和平,友善的德玛西亚。”
“帝国人不讲荣誉。要塞人更高傲——换句话说,闭塞和落后。他们已经不俗,但难免目光短浅,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看四百万新亩国土的视野。”
“可伪帝想多了……父亲不会允许军队出征那么远的……还是不愿与我们友好的城邦……”嘉文不知不觉已经换上了尊敬、正常的称谓,而非部落。
“是啊,帝国人不会明白您父亲的想法,许多人都不明白……”勋爵轻叹。
嘉文心中一凛。
他等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您认为,他们会投降吗?”
“在可预见的年岁里……不,希望我活着的时候不会。诺克萨斯逐渐腐烂生疮,可皇帝却一任比一任凶残和暴虐。达克威尔,那个人已经疯狂,我有时会有错觉,好像他回来了……”
莫雷森勋爵的语气难得沾上一丝飘渺。
“舔舐古帝国废墟的毒蛇,上个纪元的暴君,来自不朽堡垒的冤魂……”
他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彼时天崩地裂,火海翻腾。彼时生灵涂炭,凡俗不语。直到圣主荣光普照,祂的名讳迷失在冥界帷幕……”
突然晴天霹雳,铁甲寸断。清冽的嘶鸣割裂长空,凡俗的生灵惨遭神罚。
嘉文放下“聚焦”,不,这惊鸿一幕,肉眼也能看见敌袭。
长弓嗡鸣,铮断弦惊。尖锐仿佛在耳边撕扯,空气都倒卷翻滚。
一丛箭雨穿云破空,如同闪电劈斩银色军团。
三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