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耐冬 (第2/2页)
信王之子元聪在父亲死后成为亲王,这位四十多岁的信王在盛安城中有着随和厚道的“老好人”的名声,不问朝事,热衷乐事,好饮酒,尽管有痛风旧疾,仍然改不了老毛病。
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
在谢雪安眼里,信王除了心性不坚、无法抵抗诱惑之外,更令她鄙夷的是他贪图富贵。由于他是除了元据之外唯一一个男性宗室成员,对元贺的威胁不言而喻,他选择主动将自己的小儿子送入宫中当皇子伴读,以此表示自己的臣服。
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可以轻而易举地牺牲幼子当人质。即使谢雪安的祖母崔真与信王妃崔俪华同出一门,她算得上与信王沾亲带故,但信王会真心相助她吗?
再者,他在这件事中表现出来的对于安稳局势的渴望更说明他是不会冒着危险去追求可望而不可即利益的,宁可当一辈子安乐亲王。
或许他有更大的筹谋,但不会相信谢雪安,因为谢家的事牵涉太广、太过危险。
“信王不可成事,但我,只是女流之辈。”
元衡并不是看不起自己,而是试探。在这条路上,女人遭遇的挑战和阻碍只可能更多,如果不够坚定,那么谢雪安很容易就被挫败,甚至反叛。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虽然现在看来,排除掉信王之后,我别无选择,但殿下百折不挠、心性坚定,难道这样的人不配左右天下局势吗?”
谢雪安与元衡是表姊妹,自小就有交往,她知道这位公主聪慧机敏,成年后更是在朝堂上初露锋芒,历经挫折之后她又通过灵活的手段避免自己远赴边疆的命运。
更重要的是,元衡敢于牺牲,这是一种果决。
谢雪安与元衡隔得并不算远,她清楚地看见了公主额头的疤痕,那是豁出一切为求达到目的的决心。
她不是信王那样固守现状的人。
谢雪安欣赏她,敬佩她,内心深处有一种惺惺相惜。
“殿下是女子,我也是女子,这世上没有哪条规定说女子不能成事,如果天道如此,那就是苍天无眼!”
谢雪安隐姓埋名过的这几个月,经历的悲苦和磨难数不胜数,她看清了世道,更看清了自己。
在所有人都感叹谢家百年风流今朝绝矣的时候,她心底有一股强烈的声音在驳斥:谢家的女人还没有死,怎么能叫“绝”呢?曾经的风流蕴藉系在芝兰玉树的世家子弟身上,但今后我要以女子的身份,书写一段新的传奇!
她从火炉边起身,郑重下拜:“请殿下为谢氏伸冤!”
不枉元衡等了谢雪安这么久,她看到一个一往无前的女人,和她自己一样。
“你一开始就觉得我一定会相信你们谢家是有冤?你知不知道元恪和我有过节,谢娴柔也给过我脸色?”
但有些事元衡需要问清楚,如果不理顺,只怕来日容易生嫌隙。
谢雪安很清楚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对于谢家之外的人来说,香囊事件是真是假没有人关心,而重要的是这件事和皇位已经联系在一起。
元衡相不相信这件事有冤,谢雪安也不是真的在乎,谢雪安在乎的是公主想不想谋大事,元贺已经下旨要元据前往灵州,在这样的局势之下,要解除自身的威胁,那个办法,最一劳永逸。
别人认为女人没有野心,只会逆来顺受,求一时安乐,或许不会注意到元衡,但谢雪安也是女人,她更不会看轻女人。
她相信元衡不是束手无策、坐以待毙的人,她相信元衡一定会设法自保,甚至觉得她有谋大位之心,但现在还不是和盘托出这些真实想法的时候。
“我有人证,能证明姑姑是清白的。我动用暗手找到了当初丢香囊的人。据他说那个香囊是东家进入谢家内院后捡到的,因为是‘盛安第一美人’的香囊,就一直珍藏。死后被人发现,家里管事的人就立刻让他丢了。他丢了后,但管事的不放心又改口说烧掉,他便再去寻找,发现那东西已经失踪。他慌了,但怕管事的责罚,就撒谎说烧掉了,之后再借故家中人生病离开了浣香阁。大变发生后有人追杀他,他行乞扮傻逃过了。如今他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下。”
谢雪安说到“盛安第一美人”之时,心中生恨,因为女子有这样的“美名”,香囊就成为凡夫俗子寄托幻想的东西,最终造成大祸。
“至于其他的往事,除了殿下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替您原谅,但我相信殿下是一个宽宏大量、洞悉局势的人,更是一个绝对不会枯坐到山穷水尽的人。”
元衡听明白她的意思,宽宏大量是指这样的小事她不会放在心上,洞悉局势是指成大事者不应拘于小节,尤其是在大事面前,如果被个人恩怨牵绊住,就有可能错失良机,抱憾终身。
至于最后一句,就更为明显了,她甚至觉得谢雪安窥破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愿望。
她对谢雪安的应对很满意。
“是啊,人都死了,我还执着于往事做什么,何况这件事直接关系到我父皇的颜面,有些事自然宜早不宜迟。”
谢雪安在说场面话,而她的话也并非肺腑真言。现在她要给谢雪安一个态度,告诉她自己不介怀,她才能放心与自己合作。
“你把这个证据交给了我,除了救人,你还想得到什么?”
这句话表明合作即将开始,而谢雪安也将变成这件大事的谋臣。
“仕途。”
谢雪安抬起头,眼中有光闪烁。
要立足,要保护亲人,她就需要权力。
但朝堂上,从来都没有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