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文豪野犬》一周目 (第2/2页)
季燕池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外侧。
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每天会在下午三点准时抵达咖啡厅,然后找一个角落演奏十三首曲子,结束后会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默默离开。
她往那里投注视线,发现那双里面涌动着最馥郁的红酒才有的红色的眼睛也正向她看来。
演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
季燕池索性放下杯子,朝他走过去。
“能请您喝一杯吗?”她问。
而那个奇怪的男子并没有犹豫,笑应道:“好啊。”
他点了一杯这里能提供的最苦涩的碳烤咖啡,季燕池端着自己已经冷了的卡布奇诺,又向店家要来一份吐司面包,在男子的眼神下,她泰然自若地解释道:“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
她将吐司碟往桌子的中间推去:“您要来一点吗?空着肚子喝苦咖啡的话,可能会难受。”
男子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把大提琴收起来:“啊,那真是非常感谢。”
两人一时间并没有接着交谈,季燕池在吃掉一片吐司之后,喝完了杯里的咖啡。她抬头时,意识到他正低头打量着杯中咖啡泛起的微弱涟漪……又或者,他只是在看做工粗糙的杯子而已。
男子抬起了头,如之前那样和她对视着,唇角依然带着并不能明白其意思的微笑。
“我注意到,您在七天前就来到了这家咖啡馆,并一直持续着演奏。”季燕池端起已经空了的咖啡杯,将手指搭在杯壁上,“您的演奏技巧很好,我请您喝咖啡的原因正在于此。”
——根本不是这样。
这个她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拥有着一种难以解释其机制的异能力,其能力的特殊之处,恐怕与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能有得一比。
俄罗斯距离横滨很远,是以在这座城市中并不太能见到那里的人。咖啡馆既非租界,也不是跨洋邮轮的停泊处,他是为了什么才会每天来到这里?
在她观察他的时候,这个人也在观察她,甚至不止是她,他还在观察着这座城市,收集着自己需要的信息。
不安定,危险,季燕池对他的定义是这样。
“非常感谢您的肯定。”他微笑着说,然后不知出于怎样的目的,做了自我的介绍,“我的名字是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您呢?”
“季燕池。”
费奥多尔不知何时将咖啡喝完了,他凝视着季燕池,自然而然地问道:“季燕池小姐,您惧怕死亡吗?”
“死亡和呼吸一样,都是生命必经的行程。”
“是吗。”费奥多尔的笑容淡了下去,他不带疑问地反问着,却没期待过得到答复,“那么,死亡是否是受刑,是否是神明的惩戒?”
这次季燕池给了否定的答复:“不。”
“死亡只是自然的一个过程,神明不会存在,谁也没有资格把人是否应该死亡这件事视为惩戒。”
费奥多尔遗憾地摇着头,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他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像在阐述世间不变的真理:“死亡是对众生的救赎,是永久的静默。”
他看起来无意与季燕池多谈,站了起来,询问道:“作为这杯咖啡的回报,介意出去,我为你单独演奏一曲吗?”
“当然,这没什么不好。”季燕池起身,她去前台把账单付清,和费奥多尔一起出了咖啡馆,去到了街角的无人之处。
在那里,费奥多尔演奏了一首《希伯莱晚祷》,季燕池就站在旁边安静地倾听着,并在结束后举起双手,轻轻地为他鼓掌。
费奥多尔用左手将大提琴轻柔地立在地面上,俯身,将右手搭在胸前,然后对季燕池行礼。一礼结束后,他绅士地伸出了手,递到季燕池面前,是非常西式的吻手礼环节,而季燕池并没有犹豫地,将自己的左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那一瞬间,魔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表情变了。
在横滨的冬天里也显得极为罕见的狂风从他们双手的连接处向外蔓延,让他头顶的绒帽掉落下去。但风却被谁有意识地那样,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并未被外面的行人所注意。
季燕池将手收回,风也借此停息,她看着完全失去笑容的费奥多尔,说:“感谢您的精彩演奏,我要离开了。”
她转身朝街道走去,而费奥多尔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手,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离去。
“没有罪,神便无从罚起。”
他露出了极感兴趣的表情,那是在寒风中苦行许久的旅人,遇见同类时的癫狂表情——究竟是选择同行,还是要把对方撕碎,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