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2/2页)
“嘿嘿。”
容容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看着她的样子,苏九熙甚至会认为,她被容容诓骗了。
“前方让路!”
“前方让路!”
正想着,一道浩浩荡荡的兵马从眼前飞驰而过,行人陡然被吓退了步。
容容:“咦?这是怎么了?”
苏九熙看着神色也变的凝重起来,这样的行径一般不会出现在城中。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吁。”
江译也从不远处驾马而来,望见苏九熙后停住了步伐。
“公主,你怎么在这?”
苏九熙紧着问道:“都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江译道:“城中边境遭遇妖物突袭,伤亡不在少数。”
“什么??”
苏九熙心中一颤,不再说多余的废话,踩上马鞍落坐于江译的身后。
“公主,此行我军众人尚够,还请……”
江译话音未落,马儿的缰绳便被身后之人一个拉紧,前蹄腾空踏去。
苏九熙穿着便装,在精致的战甲一行人中,显得尤其突出。
江译不再多说什么,一把夺过苏九熙手中的马鞭。
“坐好!”
旋即,马儿几乎腾在半空之中,快到看不清楚周围的景象。
难免这几日城中阴霾缭绕,原来在边境,已经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了。
然而雨水已经完全被血液浸透,满地是惊心动魄的红,还有残留的尸骨与兵刃盔甲。
应是经历过一场苦战,在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本是万物沉睡的时辰,却总能听到陆陆续续的哭声。
天空似是理解了这种情绪,雨竟从未有顷刻停过。
苏九熙慢慢挪步走着,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
在梧风山十五年风平浪静,殊不知,是一条条血肉之躯塑造的太平盛世。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如此惨烈的景象,上一次是萧家,这一次,却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指尖已经忍不住的微微颤抖,可面对生死,她却无能为力。
头顶猛然传来一片安逸,噼里啪啦的雨水声也被隔绝在外。
江译执着一把伞,举过她的脑袋。
“公主,还是不要淋雨了。你若是生病,在下也不好交差。”
苏九熙望着这一地浸泡在水中的尸体,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
“我淋的这些雨,跟这些战死的将士相比,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并无别意,只是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都督,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吗?”
江译不敢妄言,只能实话实说。
“在城中边境,妖物贼寇魔域入侵,都是常有之事。驻守在这里的将士,都签了生死状,无一都做好了视死如归的打算。”
“视死……如归。”
苏九熙重复了一遍。
这几个字说起来谈何容易。
可若非是局中人,谁又能懂得,这到底要下多大的决心。
“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
一个老妇哭着磕磕绊绊的跑了过来,脚下一滑,猛地往前扑了几步。
苏九熙一惊,几乎整个人身子倾出去,都来不及,没能碰到她半寸。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迈的女人狠狠的摔落在泥潭中,硬生生的呛了两口血水。
老妇发了疯般的在地上,翻滚着一个个尸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苏九熙将油纸伞覆于女人的头顶,伸出手想去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只能僵硬的持在半空之中,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这一幕,苏九熙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泪水。
她是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以至于连一个年迈的女人都扶不起。
老妇的情绪已经临近崩溃的状态,踉跄着寻找,却无一人是她的孩子。
老妇坐在原地,哭声戛然而止。
老妇这才注意到,她的面前站着两个衣着还算得体的人。
这个时候若不是死去将士的家人,没人愿意来这种穷凶极恶的地带。
这人她见过,就是前段时间册封的敬南公主。
老妇冷眼看着苏九熙,除了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打透,脸上,身上没一处伤痕。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甩开苏九熙手中的伞,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向后倒去。
“你这个妖妇,凭什么在这?我的孩子死后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你的衣服上反倒一点血迹都不曾沾染!”
“你怎么好意思?你配的上这公主之位吗?!?”
女人的力气不算小,掐的苏九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失去孩子的悲痛,无法亲手报仇的心情,似乎化作了一股股力量。
老妇孤身一人,年事已高,所有的寄托都在孩子身上。
孩子,就是她所有的情绪来源。
江译在一边急忙阻止,“你快放手!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相信我,一定会为所有死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老妇已经红了眼,“你给我死!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妖妇的存在!要不然,我的孩子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苏九熙的情绪几乎也已经接近了麻木,任由她把怨气都撒在自己身上。
她的意识不清,眼前也已经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老妇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气,如一摊烂泥似的坐在地面。
苏九熙向后退了几步,才将将稳住脚步。
老妇像是在同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杀了你又有什么用?讨回公道又有什么用?报仇雪恨又能有什么用?”
“我的儿子,终究……再也回不来了。”
苏九熙苦笑一声,她说的没错。
无论怎么样,逝去的生命,再也回不来了。
她深深的在老妇面前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深夜,在柴房的油灯,经久不灭。
江译执着火把,踱步走进,见少女背对着他,身上还是那件未干透的衣服。
“公主,我已经给你准备了换洗的衣服。你这样穿,是会受风寒的。”
苏九熙恍惚的低下头,这才发觉,她都把这事忘在脑后了。
“啊……我给忘记了。”
小姑娘脸色煞白,连精气神也比平日少了很多。
江译问道:“公主,这么晚了你不注意,在柴房是做甚?”
苏九熙扯了扯嘴角。
“这场战争的伤亡惨重,医师都忙的不可开交。我便想着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她哑着嗓音,“却不想,我除了能熬些汤药,什么都做不了。”
抖动的烛光晃在她的脸上,倒为她憔悴的面容增添了几分色彩。
江译看着也于心不忍,安慰道:“公主不必如此多虑,若是伤坏了身子,岂不是情况更遭。”
“我之前总不懂我的父亲,身为一朝之主,为什么会忍气吞声的活着?”
苏九熙说着说着,眼眶渐渐蔓延出深红。
“但现在,我似乎能理解了。”
“人死不能复生。有什么……能比减少死亡更重要的事呢。”
江译也不知说些什么,“公主……”
她不理解,不理解苏寒锦为什么对母亲的惨死无动于衷?
不理解苏寒锦为什么对楚丰然的滔天仇恨视而不见?
不理解苏寒锦为什么让自己远离他身边十五年?
但现在,她似乎懂了。
为了太平盛世,为了国泰民安,为了生命的可贵。
林逸青的自求废后,苏寒锦的卧薪尝胆。
都是为了不再战乱,不再血流成河。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有大家,才有小家。
身处高位,便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更应该舍弃小我,成全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