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哥仨入伍记 (第2/2页)
东家一想也对,就叫老婆给火龙单洗净了。
第二天两口子高高兴兴去献宝,皇上一试不中,还冷,命令把一对老疯子乱棍打出,这俩人宝没献成挨一顿打。
讲到这大家伙早笑成一个。
石头爹笑着问:“往后呢?那东家会拉倒?”
朱老壮道:“哪会拉倒!他俩回去找了,那伙计不慌不忙问了他俩献宝的经过,一拍大腿甩着手说:忘了交代了,那火龙单不能见水,一见水就给火龙淹死个球了!”
众人哄然大笑,一时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与屋外的热闹场面相比,镇公所西头会客室里虽然杯盘罗列,却是气氛冰冷。
刘庄保长上岗刘家刘学修向首席的一个穿军装的壮汉拱手道:“廖长官,不是兄弟不抗日,实在是因为这几年中央政府年年派丁,自打民国,那一天不在打仗?那一年不要丁壮?我们村前后走了七八十个劳力,今年我找长工都找不齐了,不瞒廖长官说,我下沿的地都撂荒了一百多亩,现在又搞二丁抽一,实在是有点---”
姓廖的长官呼地站了起来,把腰里的手枪猛的拍在桌子上:“妈了个八子的,老子今天就要五百个兵,少一个,就拿你们几个老王八蛋的脑袋顶,谁他妈也别想出去,我看今个我大概是脾气太好了,一整天净跟你们几个老滑头泡蘑菇了,卫兵!卫兵!---”
旁边的镇长范庭雅连忙招呼:“长官息怒,长官息怒,有话请慢讲”
又招呼进来的两个卫兵道:“两位老总没事没事,先回去喝酒,这里正商量马上就好”
两位卫兵望了一眼廖长官,见廖长官没有继续发作,迟疑着慢慢退下。
镇长道:“各位乡亲,廖长官说得清楚,日本鬼子根本不是人,在南京杀了咱几十万老百姓,南京是啥地方?那是咱民国的京城啊!是过去的皇帝现在的大总统住的地方!天子脚下尚且如此作恶,看来小日本不光是为了占地方,他们是要铲了咱的根哪!我的五个儿子,除了幺儿国建十三岁不在丁数,按二丁抽一,二子国干、三子国长均该入伍,廖长官请立刻派卫兵带来”
廖长官不禁大叫“好,好样的!各位!日寇铁骑不日即至,那里还有什么家园乐土,哪里还分什么军民?到时你们的儿男当了兵手里有枪,可以打鬼子,不当兵手里只有锄头,被拿枪的鬼子打!你们问问自家的儿子是在家等着鬼子欺负还是拿枪跟他们干?”
范镇长接着说:“你们也不想想廖长官因何而来?当然是奉冀察游击总司令、新五军军长孙殿英将军所命,孙殿英将军奉何人所差?当然是蒋委员长所命,你们不听廖长官的,不就是不听蒋委员长的吗?不听蒋委员长的就是汉奸!卖国贼!得拉出去枪毙!你们懂吗?”
见范镇长把两个儿子送来,大家都没话可说,几个保长商议一下,很快就做了决定,刘庄由于是全镇第一大村,刘学修经常代表保长们说话。
这次还是他:“长官、镇长,我们都愿意听两位大人的话,可是村里人多事杂,能不能宽限我们一天?”
廖长官和镇长互相递了个眼色,范镇长道:“宽限可以,不过人数不能少,明天太阳未落之前必须到这里集合”
“好、好、一定一定”几位保长唯唯诺诺纷纷起身。
“慢着”廖长官道:“为了保证各保抽丁顺利,每保派一个班协助抓丁”
各位保长在一个班的“保护”下纷纷离场,镇公所外的马车如一阵强风扫过的碎纸,瞬间四散开去。
刘保长在马车上已经开始盘算。离交丁还有一夜零一整天,但谁都知道要“做活”只能是趁夜,天一明大部分都是尘埃落定、大势已去。
本村有丁4人刨去连自己在内的独苗户11家,能出丁的实际人数只有,但按抽1本村必须出丁117人,算来算去差了六人,实在不行把西院刘家有三丁者抽其二,这样一算就差不多了,还有就是下台刘家的五个孬孙了!
想到下台刘家,刘保长就一肚子恼火,今年春上为了争春滩(春天黄河水落露出水面的河心岛)自己带着八名长工和下台刘家五个壮汉闹了一次械斗,谁知长工们心不齐,一遇到打架这样的事一个个缩头缩脑,反倒是下台刘家五只老虎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个比一个蝎虎,把自己的腿打得一个月没下地,越是这样刘保长在心里越是恼,一恼自己的两个妇人比赛似的生姑娘,一气下了八个没把的。二恼最后才勉勉强强生了个面条似的小子,那小子简直是个他娘的药罐子,打断奶就开始喝药,有时候自己还会想这小子究竟是吃的饭多还是喝的药多,没办法只能听一个过路老和尚的话把儿子送到少林寺,但愿儿子能多活几年。
不想了,还是想想眼下吧,妈的下台刘,他们家够发了,在城里又开药铺又开布庄银子像安了水车哗哗地往家流,弄得县里一说谁家有钱就说“下台户”,妈的,这么有钱还跟老子抢地,这回非把他家送走三个,叫他妈的跟我争,我祖上是大,他们行二,这一点啥时候都不会变!
当!当!当!
看家庙的刘继祖敲响了刘氏宗祠的那口黄铜大钟。
大钟敲三下,男丁必到场!刘庄的人们都清楚这个规矩。
片刻后,刘庄从黑夜里惊醒了。一串串灯笼、火把组成的小蛇从一个个小巷里涌出,到大街上互相吞吃成大蟒,最后汇成长龙向供奉祖先香火的家庙涌去。
刘保长端坐在家庙前面的戏台上,看了看左边坐着的下台刘家掌门刘学礼,又瞥了一眼右边几个西院刘家的耄耋,飞快地扫了台下的同宗们。
“今年上边的老总又下来了,说是日本鬼子快来了,要大量征兵,今年的规矩不同,二丁抽一,三丁抽二,五丁抽三。”刘保长故意看了看刘学礼,刘学礼目不斜视盯着西山墙上一幅先人的画像。
下台刘啊下台刘,今天你不吐血三升,算你本事!
刘保长清了清嗓子:“老日你们知不知道?老日就是日本人,这些货们年前在南京杀咱几百万老百姓,他妈了比这些赖孙都不像爹生娘养嘞,咱要是不把儿送走,说不定老日一来连根都不给咱剩,老日看见大闺女就脱裤子,听长官说,还从怀孕娘们肚子里掏孩子用白水煮着沾盐吃!大家伙想想,要是老日来咱刘庄,咱老爹老娘、咱哥们弟兄、咱姐姐妹妹咋办?”
“妈了比老日真赖孙!俺去!俺去!俺也去!”年轻人比较冲动,听见保长的煽动,按捺不住纷纷响应。
身边有长辈的被偷偷扯扯衣服渐渐的不再吭气了。
刘保长说:“这事不用争也不用怕,该有的跑不了,马上我就开始点名,叫到谁谁去”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117人的名单念完,有的老人想趁乱把点到名字的儿子送跑的,却发现不知道啥时候门口多了几个荷枪实弹的老总。
保长交待两个保丁把点到名的带到大殿,这时一直静观其变的刘学礼终于坐不住了,一开始他觉得刘学修有点人模狗式,一个破保长说话比县长还拿腔捏调,也就吓唬吓唬西院刘的穷鬼!可后来一念名单自己的三个儿子也赫然在列,本来还想回家就把儿子们送到开封自己的女婿家躲躲,可一看连门都出不去,才明白自己被族兄狠狠摆了一道,但他绝不甘心就此认栽,更不愿意拿儿子们的命开玩笑,事到如今也只能豁出去了,权当破财消灾吧。
狠狠心,下台刘猛地站起来向院内的同宗们喊道:“我有话说!”正在嘈杂的人群缓缓安静下来。
刘学礼道:“我下台刘家,世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勤俭持家,耕读教子,今国家有难,我本应送子疆场,为国杀敌,但老母病重全靠家人周全,得天伦之乐而苟全性命,若我子此时离去,老人家定怀感伤,不久于人世,各位同宗如有愿代我子从军,以全我之孝道者,我愿散尽家财以谢之,费话我就不多说了,谁愿替我儿出丁的,每个我出大洋五百!”
五百!大洋!要知道那时候石头爹给保长抗活一年下来也就几石高粱豆子,那里见过大洋的影子,五百大洋够石头爹卖几辈子!
“俺去!”大家向声音来处望去,正是刘石头。
“谢谢小兄弟,还有谁?”
“俺!刘大春!”“俺!刘二瓜”(刘二混子大名)。
保长心中不爽,正要呵斥三个小子,三个小子的爹过来了。
“叫你能!跟俺回家!”大春的爹首先发难。
“瞎叫唤啥?毛还没长全,人家会要你?”二混子爹接住。
下台刘一见是他们,轻轻呵斥道:“刘配伍、刘德胜你俩想好了,要是你们反悔,今年的地你们就不用种了!”
二人脸色骤变,不敢顶嘴。
下台刘道:“再说了,你们孩子替我出丁,我也不白你们,这样吧,每人除了五百大洋,再给十亩地,你们看咋样?”
两人不敢多说。
石头爹不是下台刘的佃户,下台刘换了一副面孔道:“大兄弟,你媳妇的病咋样了?我可听说病的不轻。”
石头爹搂紧石头道:“病死俺也不能卖儿子!”
石头在他爹怀里乱拱:“爹!俺妈的病不能再拖了,俺不想妈死。你就放俺走吧,俺可灵了,过几年就能回来。”
石头爹想想石头妈双腿红肿的样子,又想起镇上马大夫交待的话,看看儿子乖巧的样子,两头舍不得,最后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哭起来。
下台刘安慰道:“兄弟,放心,你媳妇的病包在我身上,十亩地,五百大洋一个子也不少你。”
西院刘的老头们被充作证见,他们做惯了这类事,很快写好了文书,双方按手印,事情就算板上订钉了。
为了安抚保长,下台刘又同意出一千块现洋重修祠堂前面的戏楼,刘保长也出了口气,这才算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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