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白坟碑(九) (第2/2页)
直到白虎族的遗孤重见天日,属于东祝的力量逐渐复苏,他也慢慢记起了这一切。
世人只知魔祖东祝是魔界不世出的天才,跨过流火渊,封尊魔心城。但没有人知道,他本就是在流火渊中降生的,渊火不会伤害他。
魔界的禁地,是他的故乡。
得偿所愿,一切计划都成功了,他为自己重塑了一份命格。
只是非亦的态度变得很奇怪,无论站在东祝还是六殿的角度,他都看不透对方。
“你在怕我?还是说你……看不上为师?”
褪去了六殿的活泼,东祝骨子里的强势突显出来。
非亦错愕不已:“师尊,你——”
东祝打断他的话,拿着坟碑转过身:“当着外人的面,一口一个东祝,现在知道怕了,改口叫师尊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只是错过了很多年,我怕这又是一场梦,想趁没醒的时候多叫几声。”
近乎木讷的话语,仿佛又回到了他刚离开不死城的时候。
东祝暗叹一声:“逍遥道讲究随心所欲,过了这么多年,怎地你半点都没悟出来吗?”
非亦惭愧低头:“我修的不是逍遥,我因杀戮之心入魔。”
“有差别吗?逍遥是随心所欲,杀戮也是为了有足够的实力随心所欲,二者有何不同?”东祝微微仰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徒弟,又气又好笑,“你破了为师的逍遥道,竟一点长进也没有。”
非亦:“……?”
东祝没说透,冲趴在窗口看热闹的两人招招手:“进来吧,聊聊这坟碑的事。”
木偶人的桐木材质,为他们调查黎长思提供了新的线索,一听和坟碑相关,应向沂立马把自家小白龙打包好,进了房间。
“魔祖可是有什么发现?”应向沂客气问道,又拿出自己拓下来的纸张,“这坟碑上有字,只能摸出来,这是我拓下来的内容。”
东祝接过来,翻了翻。
有面具的遮挡,看不见表情,应向沂好奇他认不认识这些繁体字。
之前他将拓下来的内容拿给迟迢和非亦,两人都说看不明白,六界中没有这种字体。
东祝把纸张还给他:“这些东西没用,上面的字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应向沂:“???”
没用?他这段日子白摸索了?
东祝把坟碑横过来,给他们看底座:“真正的玄机在这个针孔,往里面输入力量,坟碑上会显示出字样。”
他环视一圈,略过跃跃欲试的迟迢和非亦,将坟碑递给应向沂:“你来试试吧。”
应向沂心情复杂,指尖在坟碑表面抚过,感觉到熟悉的凹凸感,他怔忡半晌,才往东祝指的孔洞中输入灵力。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工夫白费了,但在输入灵力的一瞬间,他就相信了东祝说的话。
孔洞在主动吸取他的灵力,虽然吸的不多,但能明确的感受到。
“出来字了!”
坟碑从白色变成了红色,正面显现出两行字:
【巫氏行翮延生牌位
大荒廿六年九月十六日立于天上天】
迟迢照着念道:“巫、行、翮,这是个人名吧?”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东祝,后者似乎有些惊讶,愣了会儿才道:“巫行翮,神君心上人曾经用过的名字。”
改写命格之后,名字也改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记忆中的人或事了,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神君的爱人?”迟迢脸色难看,“九宝阁阁主说他有很多身份,这东西还是在他的衣冠冢中发现的,他该不会还有个名字叫巫行翮,是神君的爱人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能活下来,不就是托了对方的福?
那九宝阁阁主说喜欢他这张脸,也算有情可原了,毕竟这也是对方的脸。
应向沂和非亦也很茫然,实在无法将那个跟疯子似的九宝阁阁主和神君的爱人联系到一起。
东祝从回忆中抽身,见他们全顶着一张崩溃的脸,不由失笑:“你们想什么呢,巫行翮早就死了,你们忘记一殿说的话了吗?巫行翮的魂魄放在彼岸花丛中蓄养,后来被人盗走了,放进了小白龙的蛋里。如果巫行翮真有可能活着,那小白龙是他的可能性比所有人都要大。”
“我不是!”
“他不是!”
应向沂和迟迢同时反驳出声。
当时神君亲口所说,天上地下只那一个他爱的人,迟迢和巫行翮有相同的脸,但没有半毛钱关系。
东祝摊摊手:“那不就行了,巫行翮死的不能再死了,他绝不可能是九宝阁阁主的身份之一。”
非亦努努嘴:“那这个牌位是怎么回事?”
“这是延生牌位,是给活在世上的人立的。”应向沂将坟碑摆在桌上,刚拿到手的时候就觉得它像牌位,没想到还真是牌位,“巫行翮已经死了,那这个牌位肯定是在他死前立的,立于天上天,难道是神君?”
提到天上天和神君,三人再次将目光投向东祝。
在场只有他去过天上天,知道那时候的事。
东祝一抬手,将坟碑上的字抹消了:“我确实猜到了一些事,不仅关于这坟碑,还包括一殿和九宝阁阁主离开的原因,但我不会告诉你们。”
他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子:“这件事牵扯到了巫行翮,定然会扯到神君身上,我和一殿一样,不会让任何人对他妄下论断。”
“你也知道此事牵扯到了他,那就该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而不是隐瞒,这样只会让他的嫌疑越来越大!”
非亦拦住迟迢,沉声道:“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迟迢又怒又气,吼道,“这件事不仅牵扯到九宝阁阁主,还有可能与当年的四族之战有关,四族被灭族,还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我作为受害者,怎么冷静!”
非亦没搭话,始终挡在东祝面前。
应向沂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将迟迢往后拉了拉:“看魔祖的意思,这件事确实是与神君有关了。为朋友两肋插刀,固然值得佩服,但明知朋友做错了事,也要罔顾道义,帮他隐瞒吗?”
“魔族行事,不问道义,我行事,只求问心无愧。”东祝抬眸,“你们想知道真相,大可以自己去查,我已经给了你们很多线索,撒泼打滚逼别人说不想提的事,是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应向沂沉吟片刻,颔首:“前辈教训的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坚持,我们定会查明真相。”
东祝和非亦离开了,带走了百里舒。
两人不打算住在魔宫里,准备在魔心城住几晚,逛一逛,顺便等家里的贼都露出马脚。
迟迢趴在桌上生闷气。
应向沂好笑地看着他,将人揉进自己怀里:“没什么好气的,如果他日我做了有争议的事,你肯定也不会让人对我指指点点。”
迟迢张了张嘴,没办法反驳。
如果他是东祝,恐怕不止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还会帮忙毁尸灭迹。
但他不是,他现在站在对立面上,越想越上火:“我就是气不过。”
应向沂将桌上的纸张收好,又拿出新的纸笔:“好歹他还给我们指明了调查的方向,为朋友保留最后一点秘密,可以理解。”
他们都是帮亲不帮理的人,最懂得亲疏有别的意思。
迟迢长出一口气:“不是知道坟碑的秘密了吗,为什么还要拓写?”
应向沂一边摸索一边落笔,抽空看了他一眼:“差最后一点就写完了,现在放弃,以前的时间都白费了,我不甘心。再说了,东祝说的不一定对,万一这里面还藏着秘密呢。”
“那要是最后一无所获呢?”
“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一夜未睡,应向沂终于把坟碑上的字都拓完了,他甩了甩胳膊,将纸按顺序理好。
迟迢睡着了,趴在桌上,脸上被硌出一道细细的红痕。
应向沂伸了个懒腰,俯身抱起迟迢,正准备将他放到床上,迟迢就醒了:“弄完了?”
“嗯,没什么事,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应向沂拉过被子,将迷迷糊糊的小娘子塞进去。
迟迢打了个哈欠:“先不睡了,看看你发现的秘密!”
应向沂把纸拿过来:“我先捋一遍,然后再给你讲。”
足足有五六页,繁体字读起来不像简体字一样流畅,应向沂看了半个时辰,才将内容捋顺。
迟迢靠在他怀里,见他的表情一言难尽,挑了挑眉:“是什么内容?”
应向沂苦笑一声,抱着怀里的人狠狠吸了两口,说不出的委屈:“讲了一个关于木偶人的故事,就是普通的木偶人故事,但是在最后写了一句话。”
“什么话?”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应向沂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一块神秘的坟碑上,看到一句充满现代感的声明。
以至于他刚才差点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不是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而是在做梦。
迟迢不明所以:“这句话怎么了?”
繁体字和电视剧声音都是属于他那个世界的东西,应向沂解释不清楚:“没怎么,就是让东祝说对了,这些字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虽然是混淆视听,但也不是完全没用。
出自天上天的东西,却用了属于他那个世界的才有的表述方法,这一点怎么看都值得探究。
应向沂思考着二者之间的联系,生出一种渴望,想要去天上天一探究竟。
“意思就是,一无所获了呗。”迟迢拿过纸,扔到床下,“没事,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应向沂:“……”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被黏着睡了个回笼觉,一直到傍晚才醒。
迟迢先醒过来,接到无影传来的信,说是结契的事宜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心情好了不少,看到门口送来的新鲜花束和糕点吃食,昨晚的郁气顿散,露出点笑模样。
除了魔尊,没人敢去花园摘花,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谁送来的。
应向沂睁开眼,发现怀里的人不见了,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迢迢?”
迟迢拿着花束和吃食进屋:“来了,饿不饿,非亦他们送吃的过来了,起床来吃。”
应向沂本来还在担心两人会不会有隔阂,现下放了心:“好,那花挺漂亮的,也是他们送过来的?”
“是。”迟迢哼哼两声,“又是吃的又是花,肯定是认识到错了,想收买我们。”
应向沂附和地点点头:“没错,所以迢迢大人有大量,就别生他们的气了。”
迟迢咽下糕点,小声嘟哝:“我不是生他们的气,就是有些着急了,我……讨厌九宝阁阁主,想查出真相,想弄死他。”
应向沂动作一顿:“他惹着你了?”
迟迢“嗯”了声,含糊道:“看着他就烦,故作神秘。”
何止是惹着,他一想到对方说的话就浑身不舒服,总觉得不安。
应向沂玩笑道:“那你多叫几声相公,到时候为夫帮你捅他几刀。”
迟迢一噎,又想起昨天的事:“神界损失惨重,怕是要将这笔账记在我们头上了。”
“是记在你头上,迢迢可能要给我背黑锅了。”应向沂咽下糕点,含笑数道,“仙界,魔界,神界,再去人间和冥府闹一圈,你就该在六界出名了,可以试试拿个六界共主来当当。”
迟迢兴致缺缺:“没兴趣,一个妖界就够我折腾了,不过要真在人间和冥府闹一通,我怕是会成为六界喊打喊杀的祸害。”
六界共主,迄今为止能够得上边的,也不过一个神君。
“我们迢迢这么可爱,可不是祸害。”应向沂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是小仙龙才对。”
迟迢弯弯眼:“无影给我来了信,说结契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妖界?”
“非亦他们已经回来了,待把魔宫里的内应抓到,我们就回去吧。”应向沂道。
迟迢点点头。
魔界终究不是他们的家,还是回自己的地盘舒服。
吃过东西后,两人便去了魔宫正殿,将魔宫里侍奉的人都召集起来。
管事的老者被单独带到迟迢面前,有些惊慌:“妖尊可是有事要吩咐?”
迟迢掀起眼皮:“不用怕,就是有件事要问问你,昨晚的酒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老者说了个名字:“那是我们魔界特有的美酒,妖尊如果喜欢,我命人日日都备一壶。”
迟迢啧了声:“美酒?明明魔界特有的入梦酒才对,平时饮之没有作用,配上花香,能令人沉溺梦中,无法醒来,堪称魔界的「醉生梦死」。”
老者脸色煞白,浑身哆嗦起来:“妖尊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昨晚做了噩梦,心情不太好,想拿人开刀。”迟迢冷笑,“所以是你过来让我杀,还是把送这酒的人说出来,让我杀?”
老者在魔宫侍奉多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提议送酒和经手的人都说了出来:“敢问妖尊,你说的可是真的,那酒……”
确实是有人提议了送酒,还顺嘴提了一句,可以请妖尊去花园里逛一逛。
迟迢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先去收拾人了。
应向沂上前一步,扶起老者:“别担心,我们对魔心城没有兴趣,只是帮你们尊主清理一下门户。”
老者愣了下:“尊主他……”
应向沂伸出一根手指,在嘴上比了比:“凡事皆有可能,兴许奇迹就发生了呢。”
他们的动作很快,那些人一个不少,都被带到迟迢面前。
杀魔王是朋友之间的情分,迟迢无意插手魔宫的事,打量了一圈,没说什么,就让人把他们都押进牢里。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尊主陨落流火渊,妖尊在我魔界久留不去,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迟迢,你对仙界动手还不够,现在还想染指我们魔界吗?”
……
迟迢觉得好笑:“魔尊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杀了个废物魔王,怎么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头上了?”
“你不用狡辩了,就算倾尽魔心城之力,我们也会守住尊主留下的一切,不让魔界落入你手中!”
“我魔界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迟迢拍了拍手,语带戏谑:“你们魔界的人都挺有种的,就是没什么脑子。”
“门口最有种的两位,戏看够了吗?赶紧出来收拾你们的家务事,我还赶着回去拜堂成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