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生死状(六) (第2/2页)
这个问题怎么问都是车轱辘话,应向沂换了个话题:“你之前住在天上天,知不知道角落里的茅草屋是谁住的?”
“是主人啊。”书精一顿,“是原来的主人,他懒得花时间盖房子,就弄了个最普通的茅草屋来住。”
这理由还真是清新脱俗。
应向沂:“那这些宫殿是怎么来的?”
书精:“是原来的主人离开后,我和树精一起建的,希望某天原来的主人能够回来,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应向沂听得费劲,摆了摆手:“你直接叫他主人吧,别原来的主人了。”
书精出乎意料的坚持:“不行,我现在有了你,你是我唯一的主人。”
“万一你之前的主人回来了呢?”
“不,不会的。”
书精语气笃定,抱着胳膊,满脸丧气。
应向沂有种戳到它伤心事的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你之前说有个老头骗了你,还封印了你的力量?”
书精点头:“其实那个老头是原来的主人的朋友,他怕我在主人的世界里闯祸,就封印了我的力量。”
看来就是摆地摊的老人家了。
应向沂随口问道:“你是这个世界的,为什么会去我们那个世界?”
书精眨巴着眼睛:“我是一个多情的浪子,四海为家,去那个世界,也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主人相遇吧。”
应向沂:“……”
yue,这本书是在油里泡过吗?
“主人主人,听树精说你想救一条叫迟迢的小白龙,是吗?”
提到迟迢,应向沂的眉眼柔和下来:“嗯,他是我的爱人,因为我出了事。”
“神明和小白龙,这对cp门不当户不对啊,啧啧啧,不过怎么又是小白龙呢,主人的喜好还真是一成不变。”书精小声嘀咕,扬起笑脸,“主人,成为神明就可以救你的爱人了哦!”
“神明”两个字,应向沂都快听腻了:“那怎样才能变成神明?”
书精兴奋欢呼:“主人你答应了!你答应成为神明了!”
应向沂:“……你冷静点。”
书精拍拍自己,拍得书页哗哗作响:“不好意思主人,我有点上头。”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将近一年,应向沂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交流方式,猝不及防听到这么多现代词汇,既觉得熟悉,又有种脚趾抓地的尴尬感。
“别上头了,你还没告诉我怎样才能成为神明。”
“心诚则灵!”
应向沂表情僵硬,眼里写满了“你逗我呢?”的意思。
书精严肃道:“如果是主人的话,只要你真心想成为神明,就可以立地成佛的。”
立地成佛,那我用不用先放下屠刀?
应向沂一阵无语:“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具体的方法?”
书精有些忸怩:“我确实不知道具体的方法,但原来的主人说过,只要他……合适的人真心想成为神明,就能解开封印,成功变身。”
应向沂忍不住怀疑,所谓的神明是不是在诓骗自己的小跟班。
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应向沂懒得再听戏精掰扯,把书精“请”出了房间。
书精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的离开:“主人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
看到应向沂关上门,它才飞回了神树旁边,耀武扬威:“我成功了!主人答应了!”
神树深表怀疑:“真的?”
“那还能有假,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出马,死马都能说成活马。”
“……”
神树瞥了眼应向沂住的房间:“那怎么还没有变化?”
书精噎住:“总得有个缓冲期吧,等主人郎心似铁,就会变了。”
“郎心似铁是什么意思?”
“就是内心坚定的意思,你太没文化了。”
“你才没文化。”
“树精,你信不信我把你薅秃了?”
“滚开,离我远点。”
……
两小只吵得如火如荼。
房间里,应向沂重新倒了杯茶,喝了两口:“看来得想个办法,去茅草屋看看。”
目前来看,成为神明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
妖珠腾空落下,认同他的看法。
应向沂心里一软,确认迟迢在身边后,他的心立马安定下来了,不再像昨天那样无措。
又修炼了几个时辰,天黑下来。
天上天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处处都有充盈的灵气,进来之后,他就没感觉到饥饿。
应向沂特地观察过,红色裂缝消失后,妖珠就没有再吸收他的灵力了。
“迢迢,你现在是不是缺了一魄?”
妖珠回答是。
应向沂心情紧绷:“这样的话,会不会对你有损害?”
出乎意料,妖珠左右晃了下,并且矫健地转了几圈,似乎在告诉他,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应向沂松了口气:“那就好,没事就好。”
应向沂打算继续修炼,但丹田里的妖珠闹腾不停,直到他躺在床上,才安分下来。
“迢迢想让我睡觉?”
妖珠给出肯定的回答。
应向沂从来不会拒绝迟迢,当即推翻计划,躺倒在床上:“迢迢乖,我们一起睡。”
今天没做什么事,精神很好,应向沂本以为自己要很晚才能睡着,谁知道躺下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并且又做了梦。
对于做梦,应向沂已经见怪不怪了。
梦境发生的地方依旧在天上天,他暗暗猜测主角是谁,是神君?巫行翮?长风军的人?神树?书精?
猜了一通都不沾边,这次的主角是不认识的人。
一个风神俊雅的男人。
这还是第一次梦到完全不认识的人,应向沂的好奇心被勾起了。
男人生的俊逸,颇具攻击力的帅气,身上却有一种儒雅温和的气质,只是看着,就令人心生好感。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应向沂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位,该不会就是书精原来的主人,天上天曾经的神明吧?
应向沂立马观察起四周。
富丽堂皇的宫殿不见了,茅草屋搭了一半,从时间上来推断,他猜的应该没错。
直到此时,应向沂才明白神树说神明和六界共主不同是什么意思。
神君已经是他见过最亲切慈悲的人了,但眼前的男人,给他的冲击感比神君大的多。
神明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
男人身上的疏离感和脱俗感恰到好处,完美诠释了这种状态。
应向沂不仅有些怀疑,自己真的可以成为这样的存在吗。
神树开了花,满树都是金灿灿的,男人靠坐在树杈上,枕着胳膊打盹儿。
微风不燥,花枝压低,神树小心翼翼地挪动枝杈,为他遮住投落的阳光。
眼前的一切都定格住了,仿佛一幅浓淡相宜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唇角微弯,伸手一捞,接住了从更高处的树枝上掉下来的小家伙。
应向沂瞳孔一缩,心脏骤停,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小家伙。
雪白软糯的一条,比手腕细一些,头上长着一对晶莹剔透的角。
是一条小白龙。
小白龙尾巴一甩,缠住了男人的手腕,在手臂上欢快地点了几下。
琉璃一般的龙角折射出绚丽夺目的光彩,小白龙亲昵地蹭了蹭男人的掌心,软声软气:“大人,下午好。”
像极了应向沂印象中的迢迢,就连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男人弹了弹它的脑袋:“怎么又掉下来了?”
小白龙无辜地眨眼,默默垂下头,贴着他的掌心,一句话也不说。
细弱的声音响起:“小白又耍赖,明明说好了今天都不去打扰大人的。”
应向沂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胖乎乎的小红鸡愤怒地扇着翅膀,在神树上啄了一口。
在它旁边,一只雪白的大猫在地上滚了两圈,一时没刹住车,压到了一个瘫倒的大龟壳。
雪白的大猫和破棺而出的小虎崽有八/九分像。
通过这一点,应向沂将三个小家伙都对上了号,朱雀、白虎、玄武,正是妖界四族。
有传闻说,四族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它们不是纯粹的妖,拥有神圣的血脉。
如果四族最早诞生于天上天,那这个传闻似乎就可以追溯了。
虽然眼前的小家伙和印象中的四族完全不一样。
除了小白龙,应向沂见惯了迟迢撒娇的模样,看着眼前的小白龙没觉得突兀,反而有种亲切感。
今天的梦境没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地方,应向沂将之归类为种田生活,大体总结一下,就是《神明和他的四个小跟班》。
除了男人,天上天里没有其他人。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盖盖房子,发发呆,睡睡懒觉,做做饭,兴致来了逗逗小家伙们。
男人对四个小家伙一视同仁,但由于小白龙最会撒娇,且最心机,所以被撸被抱的次数最多。
应向沂发现男人很喜欢做饭,每天都会自己动手,原材料都是他变出来的。
男人做饭的时候,其他小家伙会在旁边打闹玩耍,只有小白龙会窝在男人旁边,时不时用尾巴拍一拍他的小腿,黏人得要命。
每当这时候,男人就会放下手中的东西,捞起小白龙,揉揉它的脑袋。
其他的小家伙一脸羡慕,愤愤不平:“小白又在耍赖!小白就是黏人精!”
通过观察,应向沂已经知道它们四个的名字了,小白龙叫小白,朱雀叫小红,玄武叫小黑,白虎叫大白。
起名风格统一,和书精口中懒得盖房子的神明十分符合。
听到其他小家伙的,小白委屈巴巴地垂着脑袋:“大人,我黏着你,你会不会很烦?”
男人温声道:“当然不会,小白这样很好。”
这种事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结局每次都一样,以小白龙被哄好,其他小家伙生气跺脚告终。
看得多了,应向沂也品出了那股茶味。
小白龙怕是整日泡在绿茶里,才能修炼到这种地步。
男人不在的时候,四个小家伙凑到一起,小白龙总会被围攻指责。
应向沂一开始还为它担心过,后来才知道自己错了,这绿茶小白龙看着娇娇弱弱,实际上性格很差,一条龙就能将其他三个小家伙摁在地上摩擦,实乃天上天一霸。
偶尔会落於下风,也是小白龙发现男人来了,故意装柔弱,任由其他小伙伴欺负。
应向沂觉得这位神明可能没长脑子,屡屡被一条绿茶小白龙耍的团团转,看它受了欺负,就会出手相助,顺便让其他三个小家伙给小白龙道歉。
妥妥一高段位绿茶。
应向沂看得直皱眉头,觉得这小白龙心机太深,有点坏,讨人厌。
直到睡醒了,应向沂都忘不了和丹田里的妖珠吐槽,梦到了个很坏很讨厌的绿茶小白龙。
妖珠不知怎么了,听完后就不搭理他了,应向沂好说歹说,愣是没把人哄好。
一整天,应向沂都在想迟迢为什么生气,难道是因为他提起了其他小白龙?
书精照例来骚扰,应向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它唠叨。
末了问了一嘴:“我想去茅草屋看看,但外面好像有封印,你能解开吗?”
书精遗憾摇头:“那是主人离开前设的封印,只有主人能打开,不过你能成为神明的话,也可以打开。”
应向沂一阵无奈。
他本来就是想看看茅草屋里有没有成为神明的线索,现在却告诉他成为神明才能进去,得,一个死劫。
成为神明没有希望,加上担心外面的情况,应向沂也想过离开,但被书精和神树拦住了,说外面暂时没有大事发生。
世间的劫难可能是对自己的考验,应向沂相信它没有说谎,便留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应向沂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到的内容相同,跟追连续剧似的,从《神明和他的四个小跟班》逐渐变成了《神明和他的绿茶小白龙》。
既然是连续剧,总会播到尾声。
应向沂被迫按时追更,最近今天,依稀能从梦境中人物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到,平静的种田生活要过去了。
果不其然,今晚的剧情发生了大转变。
绿茶小白龙翻车了。
应向沂大呼快哉,恨不得点个鞭炮庆祝一番。
翻车的起因是几个小家伙凑在神树旁边,讨论听到的关于天外天外的故事。
说是有个神界中人和魔界中人相爱了,两个人偷偷在禁地幽会,不小心破坏了封印,放出了强大的邪祟,邪祟流窜到人间,闯下了大祸。
神尊与魔尊发怒,判了千刀万剐之刑,严惩两人。
除此之外,神尊还下令,凡神界神官神将,都不可对任何人产生儿女私情。
这件事之所以会传到天上天,是因为男人被请出山,去封印邪祟了。
几个小家伙叽叽喳喳,最后讨论出一个结果:产生了儿女私情,就会酿成大祸,会成为罪人。
小白龙一直沉默不语,欲言又止,直到最后才开口:“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没有罪,七情六欲都是正常的情感,那两个人错在放出邪祟,不在相爱。”
“小白,你怎么会这么想?”白虎瞪圆了眼睛,“如果他们不相爱,不偷偷摸摸在一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小白龙撇撇嘴:“那两个人同属神界,或者同属魔界,不用偷偷摸摸,不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吗?”
几个小家伙被说愣了。
神树插嘴道:“可是七情六欲会令人做出错误的判断,如果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们就不会违反禁令,偷偷约会,可见感情会让人作出不理智的选择。”
几个小家伙纷纷点头,小白龙也说不出话来,满脸忧愁,神色有些低落。
朱雀扑腾着翅膀,好奇道:“小白,你怎么这副表情,该不会是喜欢上谁了吧?”
此言一出,白虎和神树都看了过去,就连平日里一直兴致缺缺的玄武都从壳里探出头来。
小白龙涨红了脸:“你别胡说!”
朱雀哼了声,不以为意:“是谁,你平日里也没有亲近的……大人!你该不会是喜欢大人吧?不行不行,你这样会害大人变成罪人的!”
然后两个小家伙就打了起来。
小白龙头一回下这么重的手,边打边吼:“不许你说大人,大人不会变成罪人!”
白虎和玄武赶紧拉架,结果被暴怒的小白龙一起捶了。
应向沂暗暗咋舌,心道青龙一族能成为四族之首,不是没有原因的。
男人封印了邪祟,回来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以前打架都是闹着玩,见不了血,但这一次,三个小家伙身上都挂了彩,就连神树都被挠掉了一块皮,至此,小白龙彻底翻车。
男人是个公正的性子,应向沂觉得他肯定会好好惩罚这条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绿茶小白龙。
男人皱起眉头,男人动怒了,男人提起了小白龙,男人一巴掌拍……诶?
应向沂人傻了。
男人轻柔地蹭掉小白龙爪子上的血,眼神落在它红肿的龙角上,眉头拧的更紧:“为什么要打架?”
小家伙不敢把编排他的事说出来,都沉默不语。
小白龙眼里眼里含着一泡泪,不知是因为翻车,还是因为什么,破天荒的没有装可怜,满脸倔强。
男人叹了口气,抬手降下一道光,将三个小家伙身上的伤治好,然后提着小白龙回了茅草屋。
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茅草屋已经建好了。
男人将小白龙放在床边的小窝里,洗了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它身上的血。
四只小家伙都有自己的住处,在神树附近。
床边的小窝是小白龙专属,小家伙晚上总会偷偷摸过来,被发现了就可怜兮兮地赖在门口不离开。
男人劝不走它又拿它没办法,只好用柔软的被子做了个小窝,供它休息。
这也是应向沂为什么说这部连续剧可以改名为《神明和他的绿茶小白龙》的原因,因为其他三个小家伙和男人在一起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小绿茶一条龙多。
男人沉默不语,一点点将小白龙擦干净。
小白龙打架时很英勇,受的伤也最多,龙角撞肿了,四肢有很多划痕,尾巴还被朱雀的火烧伤了。
它将受了伤的爪子和尾巴藏进被子里,企图伪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男人眉眼凌厉,命令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小白龙浑身一僵,抬起一双眼泪汪汪的眸子:“大人是不是讨厌我了?”
这谁顶得住啊?
应向沂身为一个讨厌小绿茶旁观者,都忍不住心软了。
男人将小被子掀开:“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因为大人帮它们治了伤……”
却让我疼着。
小白龙委屈到不行,话都没说完就盘成一团,将脑袋埋进了爪子里。
小绿茶最擅长利用眼泪了,可这一次,它却将哭泣的自己藏了起来。
男人指尖一颤:“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想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温柔的光芒流淌在指尖,随着他的触碰,每一处伤口都被仔细治愈。
男人摸了摸龙角:“我不过离开了一阵子,你就弄成这样,平时挺精明的,怎么傻到一个打好几个?”
应向沂突然觉得,男人不是傻子,可能早就看清小白龙的把戏了。
龙角太敏感了,小白龙抖了两下,脑袋还埋着,尾巴尖已经悄悄勾住了男人的手腕。
“现在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吧?”
小白龙讲得断断续续,省略了朱雀关于它的猜测。
男人弹了弹它的尾巴:“只是因为意见不同,你会下那么重的手?”
小白龙没吱声,打定主意不回答这个问题:“大人,你觉得喜欢有错吗?”
男人平静道:“不知道,我没有七情六欲。”
小白龙又缩成了一团,似乎很失落,半晌,它忍不住抬起头:“如果有人喜欢大人,大人会觉得讨厌吗?”
男人愣住,望进小白龙的清澈的眼里,死寂的心湖突然起了一丝涟漪。
应向沂看到高高在上的神明低下头,近乎放纵,毫不掩饰自己的宠溺:“如果是你的话,我准许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