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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穷山草木恹恹瘦 浅水鱼虾碌碌忙(下) (第2/2页)

“这东西怎么做啊?”村民们纷纷问道。

“熬汤,炖地豆、炖白菜、炖萝卜,还能炒辣椒。”高志腾也不知道怎么做,觉得这些问题都是废话,肉这么高贵,肯定怎么做都好吃。再说了,现在天寒地冻,哪有什么新鲜蔬菜,家家户户都是白菜萝卜,连地豆都少见。最终,在这个村卖出了六只鸡架,任凭高志腾舌灿莲花,村民们都只是在一边看,不舍得买。

高志腾也不浪费时间,立即离开这个村,赶往下一个村,就这么一路向着艾茶山的方向进发,有时在一个村吆喝一圈,也卖不出三两个,他也不气馁,耐心地在大山里转悠着,出了这村进入那庄,吆喝声始终是那么响亮,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张家村。

高志腾看着整齐的村容村貌,心里有些羡慕:“张家村水浇地多,很富裕,应该能大卖一笔。”他先来到张忠强家,却是铁将军把门——家里没人,一打听才知道,最近张忠强进城工作了。入冬之后,农村的建筑活动基本就停止了,建材店也没什么生意了,张瓦刀夫妇一起去了城里,说是要在城里过年。

那个村民羡慕地说:“大柱的舅舅是百货公司的干部,把大柱姐弟俩都领进城了,老张又是瓦匠,这日子过得也太滋润了。”

张家村不愧为富裕村,一个村就卖出了几十个鸡架,剩下一小半,基本回本。高志腾心里稳当了,出了张家村,已经过了晌午,顺着一条沙土路骑行几里,远远就看到了位于山谷里的艾茶山镇。今天是冬月二十八,艾茶山逢八赶大集,此时大街上已是摩肩接踵,艾茶山的居民们纷纷赶到这里,购买过年的物品。

高志腾远远看着热闹的集市,心里想:“是不是应该在这里租个摊位,干点小生意?”这么走村串户地做生意,没有稳定的客户群,属于一锤子买卖,干不长久。“如果在乡下当个小贩子,就一辈子也脱离不了农村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现在正时兴进城工作,小青年呆在农村是没有本事的表现,会被乡亲们瞧不起。

“唉!当初要是能考上大学多好啊。”想起学习,他感慨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骑车来到供销社门市店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进入店里,不一会儿又出来了,一只手揣在兜里,不知道握着什么,神情有些紧张。

在大集的边上,高志腾看到一个包子的摊位,胖乎乎的大白菜包子一毛钱一个,热腾腾的白菜馄饨五分钱一碗。高志腾中午没有吃饭,摸摸肚子,已经饿了,就花了一毛五分钱,吃了一个包子,喝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趁着集市上还没有散,又叫卖了一阵鸡架,直到散集,还剩下十几个鸡架。他就来到二姑的裁缝铺,拿出几只鸡架给了二姑。临近年关,正是庄稼人添置新衣服的时候,裁缝铺非常忙碌,二姑没有时间招呼他。高志腾也不逗留,骑着自行车就回村了。经过郝东辉家,他灵机一动,大喊了几声:“大富,大富。”

王大富提着一把斧头从郝东辉家走出来。高志腾说:“我估计你就被郝诸葛抓苦力了,果然在这里。”王大富说:“不过是劈一把柴火,举手之劳。”

“我今天出去卖鸡架,还剩了一些,晚上我拿到你家,做地豆炖鸡架。”高志腾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两个鸡架,“这两个鸡架你拿给东辉叔,我就不进去了。”王大富接过鸡架,好奇地打量着,问道:“鸡架是什么东西?”高志腾说:“就是把鸡肉剔去了,只剩下了鸡骨架子。”王大富还是没明白,挠挠头,说:“谁这么败家,只吃肉,不啃骨头?”高志腾说:“别废话,我回家拿一瓶景芝老白干,晚上咱俩小小地撮两口。”

王大富伸出舌头舔舔嘴唇,说:“行,我回家收拾地豆。”他知道高志腾一向闲不住,喜欢倒腾点小买卖,在高中读书时,就开始利用暑假时间卖冰棍。炎炎烈日下,骑着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个白色木箱,里面装满了冰棍、雪糕,到周围村庄叫卖;王山贵往往会领着几个小伙伴跟在后面,跑过一村又一村,卖力地帮着吆喝,就是为了吃上一口香甜的冰棍。

回到家,王大富洗了十几个地豆,又剥了几个圆葱,都切成了块状。高志腾把酒和鸡架拿了过来,王大富看着鸡架,没有头,没有脚,只剩个鸡骨架,上面粘着一点没有剔干净的肉。高志腾麻利地用菜刀把鸡骨架切成块,用温水洗了几遍,说:“冷库的人告诉我,这东西炖地豆,可香了,就着大米饭,就是天下一绝。”王大富说:“俺家没有大米饭,只能用馒头、饼子将就了。”

王春华和弟弟妹妹放学回家时,地豆和鸡架已经炖进了锅里,锅边腾腾地冒着白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王山贵兴奋地说:“大哥,有肉吃么?”王大富笑着说:“看把你馋的。”

“俺来拉风匣。”王山贵放下书包,蹲在灶台旁,使劲拉着风匣,锅底的木柴熊熊燃烧,锅盖四周喷涌着腾腾热气。

闻着浓郁的香气,何田田有些过意不去,说:“志腾,鸡架这么高贵的东西,从来没见过,留着给你爹妈补身子呗。”高志腾说:“他们现在吃住都在养殖场,连给我做顿饭的功夫都没有,眼里只有那些鸡鸭。”何田田说:“待会鸡架炖好了,盛两碗送到山上。”高志腾说:“行咧。”

说话间,王春华背着书包,走进了院子,王秋荣喊了声“姐姐”,跑上前去揪住王春华的书包。高志腾看着王春华,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使劲握了握。

不知不觉间,王春华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梳着学生头,一排刘海垂在额头,随风飞舞,更显妩媚。臃肿土气的花棉袄不但没有显得难看,反而衬托出一种天然的美丽。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冻得通红的脸蛋,再配上一双始终含着一丝忧郁的大眼睛,让她的面庞变得冷冰冰的,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唉!你就不能笑一笑吗?”每当看到王春华冰冷的脸庞,高志腾的内心就会隐隐作痛。贫穷,让这个邻家小妹妹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变得沉默寡言,冷淡孤独。

进入屋里,王春华摘下脖套,看到高志腾,打了个招呼,说:“哥也在这里。”

没等高志腾说话,王秋荣抢着说:“是啊,大哥哥拿了几个鸡架过来,正在锅里烀地豆呢。”

王春华点点头,回到里屋。高志腾摸摸鼻子,一句话没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神情冰冷的邻家妹妹对话。

约莫半个小时,何田田掀开锅,一阵热气蒸腾,浓郁的香气散发出来,大家都陶醉了好一阵子。何田田拿出两个大碗,盛了两碗,又拿了几个饼子,对王大富说:“你们陪志腾在家吃,我和你爹去山上。”

王大富点点头,兴奋地说:“好咧。”

王春华将锅里的菜舀到一个大铝盆里,又摆上了一碟咸菜,几个馒头。王大富夹了一块地豆,送进嘴里,略微咀嚼一下,一股鲜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浓稠得令他感到眩晕,他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食品,差点把舌头都吞进肚子里,咋着嘴说:“太好吃了,你们快谢谢志腾哥。”

王春华板着脸地说:“先吃了再说,省得他骄傲。”王山贵挑起一块鸡排,咯吱咯吱咬着,连小骨头都嚼碎了,咽进了肚子里。王秋荣慢条斯理的咬着鸡架上的一点肉,问道:“志腾哥,为什么肉这么少?”

高志腾说:“鸡肉割下来出口到日本了,咱们啃鸡架,也香的很。”

王大富伸伸舌头,说:“日本人真奢侈啊,只吃鸡肉,简直就是罪恶极大。”高志腾掰下一块馒头,蘸了点菜汤,说:“鸡架汤最鲜,所以这顿饭应该配米饭吃。这是冷库的人告诉我的。”

王春华说:“只有城里人能够吃到大米,我们农民上哪弄去?”

高志腾说:“不急,咱们有指望,只要你考上了中专、大学,成了国家干部,要吃什么没有?”王春华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高志腾说:“我等得起。还有山贵和秋荣说不定以后都是大学生,到时候我就跟着沾光喽。”

这时,王山贵认真地说:“我一定能考上大学。”

王大富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你能用一半心思在学习上,咱家就烧高香了,天天就知道闯祸,还想上大学?”王山贵嘟着嘴,一付不服气的模样。

王秋荣张开油乎乎的小嘴,问道:“什么是大学?”王春华说:“大学啊,就是最高学府,是所有学生都仰望的目标。”

王秋荣继续问:“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呢?她距离我们很远,远到我们都看不到她,她距离我们也很近,就住在我们心里,我们只要努力学习,就能感受到她。”

王秋荣瞪大眼睛,有些茫然地说:“到底是远还是近?”她刚上小学一年级,只是朦朦胧胧懂些事情。

王大富说:“是远是近,长大就知道了。”

高志腾拿起酒瓶,用牙齿把瓶盖启开,倒了两盅酒,搬弄着武侠小说的台词,对王大富说:“美酒佳肴,不胜快意。咱哥俩理当开怀痛饮。”王春华问:“有什么喜事吗?”高志腾一口喝干了盅里的酒,说:“是有一件喜事。”

王大富来了精神,说:“什么喜事?你定亲了?哪个村的姑娘这么不长眼睛?”高志腾作势要踢王大富,说:“今天我到张家村卖鸡架,听说大军阀进城工作了。”

王大富一脸惊喜,说:“太好了,他进了城,是不是我们也离进城不远了?”高志腾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嗯,只差一个筋斗云的距离。”王大富说:“俗话说好事双双,咱俩再干一个,祝大柱万事顺利。”高志腾把酒满上,说:“是工作顺利。”

王大富连喝两盅白酒,话有些多,舌头有些大:“他先打个前哨,咱俩随后杀到,这辈子不进城誓不罢休。”

高志腾看了王春华一眼,也下定决心,说:“不进城誓不罢休。”

好朋友进城当了工人,两个小伙都很兴奋,话题已经离不开进城。

王春华很快就吃饱了,就要到里间做作业。高志腾从兜里摸出一支蓝色的钢笔,说:“春华,你那支钢笔已经用了好几年了,我今天经过镇供销社,顺便买了支钢笔,英雄牌的,笔尖是全钢的,送给你,祝你学业有成。”

王春华看着这支泛着莹莹光泽的新钢笔,眼前一亮,急忙伸手接了过来,仔细地端详着,露出一丝欢喜的笑容,灿若春花乍放。高志腾一时看得呆了,王大富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脑门,说:“哈酒。”他才回过神来,急忙端起酒盅抿了一口。

“谢谢哥。”在王春华心里,高志腾这个邻家大哥哥跟自己的大哥没有什么区别,接受他的礼物自然而然,没有丝毫忸怩。

吃饱饭,王山贵打着饱嗝,大大咧咧地说:“志腾哥,以后剩下什么好东西,只管拿到我们家来做,保证能把你吃成个胖子。”王大富笑骂着说:“你脸真大。”

王秋荣说:“大哥,你能不能跟志腾哥哥一起去卖鸡架,这样荣荣就能天天吃鸡架了。”

王大富伸手擦掉小妹嘴上的油腻,说:“大哥不识秤啊。秤星认得大哥,大哥不认得秤星。”王秋荣不满地说:“大哥,你原来这么笨啊。”王大富只有苦笑。他天生就是出苦力的命,庄稼人的各种脏活累活手艺活他一学就会,在文化知识方面却是个榆木疙瘩,永远都开不了窍,看到书本他就想睡觉,看到木杆秤上那一排星星他就天旋地转。他往往会懊恼地想:“唉!穷人是不是都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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