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暮霭中的华尔兹 (第2/2页)
“不愿跟我提她?”她鼻息间哼的一声,“难道也像我一样早晚会被你甩掉的女人?”
“Trista。”我说。
她问:“什么?”
我告诉她:“是她的名字。”
她漠然一个眼神,“没必要告诉我。”
“我已经订了晚餐,大概再过半小时,他们会送到房间里来。”我看了一眼腕表,“我先走了,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汐染,”她在我拉开房门之前叫住我,“带我见见她吧,明天,好吗?”
那之后的两天,郁静枫都待在酒店里,哪里也没有去。每天早晨我去见她的时候,她都背对着我站在窗边看西贡河,每天傍晚我离开的时候,她依然习惯背对着我站在窗边看西贡河。
第三天的早晨,她换了一副她从不喜欢的妆容,像三月里初开的桃花。
早餐时,听着一首很久以前听过的“晚霞の华尔兹”,她笑着对我说:“带我出去走走吧。去你在这里常去的地方。”
于是我在这个午后带她去了统一府。
我们走在参观人群的后面,听着俨然火星来客的讲解员眉飞色舞的滔滔不绝。
我凭着印象对她介绍我们走过的每一个房间,蓝色的会议厅,黄色的宴会厅,然后是一层又一层的地下室,再然后是一楼的展厅。
郁静枫由始至终没有显出一丝的兴趣。直到我们走进顶层那个半圆形的舞厅,她才稍微的露出一丝笑意。
“陪我跳支舞吧。”她的鞋跟轻踏着脚下的弹簧地板发出清脆的回音。
“你知道我不会。”
“也对,我忘了。”她忽然就落寞的转过身去,走去窗边,看着外面的屋顶上两块锈蚀的弹片,俨然自言自语,“为什么你爱我的时候,我没有想到教你跳舞呢……现在才发现,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有做过。”
我环顾四周,看着这个只剩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差不多该下楼去了。”
“那两块生锈的弹片,就像现在的你和我。”她依然固执的站在窗前,望着下边的屋顶上生锈的弹片发呆,“你先下去好了,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我站在原地安静的等她。
“快下去。”她从拎包里拿出一块浅棕色方格手绢,“我要哭了,别站在这里看我哭。”
“我在门口等你。”我知道她从来不愿被人看见她的眼泪,因为我从未见过她的眼泪,即便是在她悲伤难抑的时候,她也会忍着,或者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的流泪。
从统一府出来之后,她让我陪她在那片绿地的长椅上坐一会儿。我告诉她,有空的时候我常常会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问我:“偶尔也会想我吗?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候。”
我想了想,对她说:“那个时候会像个失忆的人。”我没有告诉她,每一次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她,想起我和她的过去。
她于是不再问我,抬头望着树叶中零碎的天空。
我递过一瓶水去给她。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接过那瓶水,放去长椅上,没好气的一句,“知道我刚哭过,所以让我补水是吗?”
听着她那犯冲的语气,我禁不住的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她侧过脸去,望着远处的天空,“好像又要下雨了,这里的天气真让人受不了,送我回酒店吧。”
我于是去远处的路边叫计程车。
西贡的雨季,天空的悲伤总会随时就不期而至。
在回到酒店之后的一个小时里,郁静枫始终站在窗前静静地凝望雨中的西贡河。
有时候,没有人分得清,是雨天让人伤感,还是伤感的人令原本寻常的雨天变得阴郁。
“汐染……”她的一只手从身后伸向我。
我依然记得,从前,她总喜欢拉着身后的我站在窗边看风景,无论什么地方,无论什么季节,也无论什么天气。
在我犹豫着将要伸出手时,她已将那只手收了回去,“带我见见她吧。”她的指尖在玻璃上仿佛追随雨点的节奏轻敲着无声的旋律。
我沉默,也许是犹豫,也许是这一刻因她而生的忧伤。
“怎么了?”她转过身来,看着我,又刻意轻视的一笑,“为什么不说话,怕她会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
“她知道。”我走去窗边,看着窗外白天的西贡河,阴郁的雨中没有灯光的点缀,看不见一分的美。
“为什么不看着我?”她忽然生气地合上窗帘,亮起房里所有的灯,“过去也是这样,你只要一不高兴就不说话,也不看着我。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看着她,只觉着仿佛从前与她相处时时常感到的疲惫,“我不想和你吵。”
“那你滚。”她生气的把她可以拿起的东西一件接一件的扔在地上。
我把那些东西一件又一件的捡起来,放回原来的地方,走去门边拉开了房门,“我明天再来。”
“你回来。”她忽然冲过来,站在门边看着我。
我没有停下脚步,我仿佛已然无法停下我的脚步。
“你回来好吗?我不想被走廊的监控拍到我哭。”
我犹豫了,彷徨中转身走回那道门。门关上的一刻,她抱住我,泪水在我的肩上无声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