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第2/2页)
他走下楼梯。门口站在数位仆人和克拉克一家的人。见他过来,正匆忙为主人解开披风带子的仆人们忙让出了一条路,先前被埋没在人群中的几位克拉克几乎同时抬起了头看向他。
“尼尔斯?”最先出声的是一个金发的英俊男子,他头发的颜色比希尔德的略深一些,但看起来依旧高贵威严。许冬知用膝盖想也能猜出这个人就是尼尔斯的二哥,阿特勒.克拉克。
“见到你真是高兴。”阿特勒自己动手解开了披风,将其顺手递给了旁边的一个女仆,接着足下生风一般的朝着许冬知走来。
许冬知杵在原地,心道如果这位热情洋溢的洋哥们儿是个走法国问候流的人,那他就算顶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绝对要避开对方的”亲密问候“。
阿特勒.克拉克在他面前约半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而后伸手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威尔克先生的事情我听说了……这真是个灾难。”阿特勒轻声说道,“我收到信件之后一直很担心你。”
二十岁的人被跟自己同龄的男人说“担心”感觉还挺阴阳怪气的。但思及尼尔斯本人只有十五岁,而这是尼尔斯最亲近的哥哥,许冬知强忍住被对方一头蓬松的金发弄的鼻子痒想打喷嚏的冲动,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句“I’mfine。”
“哦,我可怜的尼尔斯,让我看看你——”
后头那位盘着头发的贵妇急切地走了上来。那是位金发碧眼的女士,看起来就像是希尔德的成年版。按照阿尔弗雷德的年龄推算,克拉克夫人——欧若拉.克拉克至少也四十五六了,可她看起来比她的长子还要更加年轻。
来自克拉克夫人的拥抱显然比阿特勒.克拉克的更为令人受用。她偏头亲吻着许冬知的脸颊,不断地念着阿普苏的祷词,而后又捧起了许冬知的脸,用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上下扫视着许冬知:
“多可怕的消息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被威尔克先生的不幸打击地一蹶不振。”
克拉克家中每个关心尼尔斯的人似乎都为这个而忧心忡忡。许冬知心道,这位威尔克先生在尼尔斯心中的地位,搞不好比他亲爹威尔海姆还高。
越过欧若拉的肩膀,许冬知看见尚且站在门口的威尔海姆正在跟格雷交代着什么事,而阿特勒脱下的披风最终交到了卡琳的手上。
威尔海姆.克拉克跟许冬知想象的差不多。身型高大壮硕,五官深刻,黑色的短发看起来格外利落,但那双灰色的眼睛却显得分外温和,以至于在与其四目相对的时候,许冬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视线移开。
“倒是让我惊喜。”威尔海姆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发音让许冬知不太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你总算不至于像个老鼠样的躲避你父亲的视线了。”
一句话下来许冬知只听懂了老鼠这个词。但这个词可没少在尼尔斯的日记里出现,许冬知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能掐出一个尴尬的假笑,顺势低下了头。
“这可真是句像样的称赞。”欧若拉松开了手,皱眉看向威尔海姆。
威尔海姆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父亲,母亲,厨房已经准备好晚餐了。”阿尔弗雷德秉承着身为长子的责任站出来调解二人的矛盾,并及时打断了希尔德潜在的煽风点火。
一行人走进餐厅,长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和食物。许冬知落后了他们一步,直到所有人都已经落座后才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慢腾腾地挪出了自己的椅子。
“感谢阿普苏的馈赠,愿波拉瑞斯之约如钻石坚固永恒。”
简短的祷词之后,众人紧随着威尔海姆之后拿起了刀叉。许冬知将叉子捅进了一个番茄之中,不动神色地观察着桌上其他几人。
阿尔弗雷德一直没话找话说地跟威尔海姆交谈,而威尔海姆脸上的温和就快绷不住了;希尔德企图趁人不注意将番茄撇到一边,被阿特勒用眼神制止;欧若拉安静地进食,动作优雅高贵,唯独表情看起来有些许恍惚,像是旅途积累了不少的疲惫。
格雷和卡琳分别站在威尔海姆和阿特勒身后。大部分的贵族家庭之中,每个家族成员都会有自己个人的贴身仆人,但在克拉克家显然并非如此,真正能被称为贴身仆人的只有那对双胞胎。
许冬知无从知晓这是种欺辱还是宽容。贴身仆人在家中的地位仅次于主人,高于所有其他仆人和劳工,干的活最轻松,待遇也是最好的。可被与自己一半血脉相同的兄弟呼来唤去的感觉又是怎样的,这对于他们本人来说是否屈辱,许冬知也无法感同身受。
无论如何,家中的女性成员显然没有接纳这两个象征不忠的血脉。
湖海之神威尔在传说中是个对亡妻坚贞不二的人,为了让那些要求他传承血脉的人死心,让那些试图诱惑他的女人知难而退,他立誓永不见任何女人,之后自剜了双眼,并为自己去了势。这样的传说衍生出了新的教义,威尔神的信徒只能是男人,而且信徒决不能对妻子不忠,他的教堂也不允许任何女性进入,象征他本人的帆船雕塑之前也不允许出现女人的东西。
在威尔神的信仰中,丈夫的不忠可以说是对神明的不敬。但如果每个出轨的男人都需要被制裁,那小小一个芬恩克斯早就被威尔神执掌的海浪淹没。
只在恰当的情况下信仰恰当的神明,这是芬恩克斯岛民自诩的智慧。这座早就被神抛弃的污秽之地上,还用着威尔神之名去约束自己丈夫的女人已经没有多少,哪怕是出身于高贵的赫德家族的欧若拉,最终也闭上了眼,选择了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