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 (第2/2页)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同伴,“嗳,你看见那小丫头了吗”
玉英目不斜视,“看见了。南康侯府的姑娘,明皇后的侄女,进宫没多久,天天守路上蹲人。”
何竺又笑。
他想起那丫头气鼓鼓的脸,雪肤红唇,像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长大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发起狠劲瞪着他,却更显娇憨。她的声音真好听。
还是个孩子啊。
也就太子殿下天生不懂得爱护幼小,更懒得怜香惜玉。
玉英淡淡道“殿下心情不快,你没事老冲那丫头笑,回头挨罚就该哭了。”
“你们能忍着不笑出来,我才佩服。”何竺耸肩,边笑边摇头,“你说那丫头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吗顶着那样一张脸,喜怒都可爱,她越发狠,就越好笑,像极了龇牙装凶的小猫小狗,叫人忍不住逗一逗。”
玉英不理他。
何竺嘀咕“这么讨人喜欢的小丫头,进宫做什么在家里待上几年,许一个良人,夫君一定处处让着她,只要看见她那张脸蛋,吵架都吵不起来,那不很好吗。”
他望着步辇上的少年,叹气“何必不信邪,偏来太岁爷头上动土。”
反派和他的虾兵蟹将走了。
明容望着太子嚣张远去,又气又不理解。
她是皇后的侄女,好歹也算个人物吧
狗太子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难怪是反派,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拉仇恨的。
明容撑在地上站起来,揉揉酸疼的膝盖,活动一下,立刻转身,“冬书,我扶你起来。”
冬书忙道“万万不可,姑娘折煞奴婢了。”
她咬牙,忍痛站立。
明容怕她站不稳,挽住她的胳膊。
冬书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原来太子一早就知道咱们的身份姑娘,对不住,都怪奴婢思虑不周,出的馊主意,害您也罚跪。”
明容微怔,很快笑起来。
“我是姑娘,你是奴婢,主意是你出的,决定是我做的。”她说,语气明快,“说到底,是我的英明抉择出了一点小问题。”
冬书呆呆地看着她。
明容想了想,又道“方才我在冷风里站久了,脑子有点缓不过劲”她拖着冬书往前走,“我有些话问你。”
冬书走了几步,迟疑道“姑娘。”
明容还在想怎么发问,“嗯”
冬书反手一指,“回长宁宫是这条路。”
明容“啊,对对,脑子冻麻了。”
冬书“”
明容原路折返,往另一边走,“你告诉我,咱们今天出来为的什么”
冬书答道“等太子。”
明容皱了下眉,“等他,为什么等他”
“是您说一定要见他一面的啊。”冬书眨眨眼,“您说,出了成国公府那件事,因为您一人的关系,连累侯府名声受损,更让侯爷和夫人蒙羞,您必须挣回这一口气。若能与太子交好,哪怕只是得他几句好话,外头的人知道了,也绝不敢再嘲笑夫人教女无方。”
她说着,面露担忧,轻叹“今天这样倘若传了出去,可怎么办啊。”
明容还有一肚子的问题,但她不敢再问。
这小丫头的眉心快拧出皱纹了,再问下去,那还得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家姑娘不仅被太子罚了,还暂时性失忆,她能不担心死么。
明容用力按住太阳穴。
罢了,等这乱糟糟的记忆自个儿理出头绪吧。
明容回到长宁宫,正要去往暂住的西偏殿,恰恰好,撞上刚从院子里进来的一行人。
中间一名女子貌美而年轻,穿秋香色的冬裙,发饰不多,胜在精致。她的打扮十分素净,但气质优雅,自有一方从容态度,轻易与旁人区分开来。
这一定就是皇后。
明容的脑袋尚未完全转过来,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做出反应,对着那人行了一礼,唤道“姑姑。”
冬书也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一名年纪大些的宫女帮皇后褪下御寒的大氅。
年轻的皇后笑着,招招手,温声道“容容回来了。”
明容走近两步。
皇后摸摸她的头发,又轻轻掐了掐她脸蛋。
明容一愣。
皇后又掐了下小侄女稚气未脱、肉嘟嘟的小脸,问道“受委屈了”
明容摇头。
皇后又问冬书“你家姑娘受委屈了”
冬书噗通一声跪下,额头磕在地上,“奴婢该死,害得姑娘受累。”她跪得突然且用力,刚刚还在作痛的膝盖更疼了,冷汗直冒。
明容刚要开口,皇后放下手,淡然道“起来吧若梅,你扶她一把。”
若梅扶起了冬书,站在一旁。
皇后坐在椅子上,捧起宫人奉上的热茶,用眼神示意明容也坐下,“哥哥和嫂子一向疼你,你在家里是没受过这种委屈的。经此一事,以后听我的劝,就在长宁宫待着,别乱跑。”
明容犹豫,“姑姑,你知道”
“知道。”皇后答道,“你被太子当众罚跪,跪得不够利索,侍卫拿剑鞘打了你的腿。就这一会儿功夫,后宫都传遍了。再一会儿,你爹娘也该听说了。等到明日晚上,满京城的诰命夫人和深闺小姐们,想必都引为笑谈聊过两回。”
明容低头。
至于吗。
古人够八卦的。
“疼吗”皇后看着她的腿,问。
明容说“有一点。”
皇后颔首,“我已经叫人送药去你房里,回头让冬书给你抹药。”
明容道“谢谢姑姑,那我先告退。”
“小厨房正在做你爱吃的小菜和点心,待会儿也给你一并送去。上完药,吃饱肚子,睡上一觉,什么也别想。”皇后一顿,平静道,“容容,你记住,无论听见什么闲言碎语,无论经历多少冷眼嘲讽,只要你的脸皮够厚,自己不当一回事,就没人奈何得了你,过段日子回头再看,全都不值一提。”
明容“”
皇后云淡风轻的,“去吧,愣着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