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2/2页)
桌上的菜色鲜艳,刚刚做好的樱桃毕罗冒着热气,鲜红的颜色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只闻一闻都流口水。三人却只顾得喝酒,连看都不看一眼。
“子熙啊……”欧阳朗说着靠在郑煜的肩膀上,“我跟你说李娘子是真的惨。”
谢暃白了他一眼,他却顾自说,完全不搭理他。
“他家阿耶厉害,”他说,“三十年前的寒门举子,哪有那么容易,”欧阳朗说着又喝了一口,他酒量最浅,已经有些醉态,“但是、但是,想当年,圣人初登大宝,是何等清明——”
“俊甫,慎言,”谢暃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
欧阳朗摆摆手,“说李娘子,只说李娘子——李娘子的阿耶,本来和夫人恩爱,两人贫贱夫妻、白手起家……而且,舒娘生得晚,李阁老年近不惑才有了这么个女公子。夫人看重得很,看得比自己命还重!”
郑煜点点头。
这些他还是知道的。
自从永王从自己口中听得了一个李娘子之后,他和王妃两个简直像是打了鸡血,不出两天,就把和礼部尚书李振山有关的事都摸了个门清。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欧阳朗将酒盅往桌上一磕,活像外头讲话本的先生,“舒娘八岁那年上元节,李阁老带着她出门,因为和友人攀谈,结果把人给丢了。”
“丢了?”郑煜一愣,这事永王府倒是还没打听到。
只是一旁谢暃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还好后来找着了,不过已经是第二天了,”欧阳朗道,“小舒娘被巡街的禁军拿住,可能是因为冲撞了人家——硬是在牢里呆了一宿。”
牢里,郑煜心头一凛。一个八岁的小娘子,受了这样大的惊吓,现在还能长得这么开朗乐观的,当真不容易。
“小舒娘人没什么事——此人打小就胆大,从前念私塾的时候,我和润煦没少挨她的打,”欧阳朗说,“就是有点怕黑,一到了晚上就胆小了。”
谢暃实在听不下去欧阳朗继续用这种说书一般的语调讲他心上娘子的过往,只好出声接过他的话,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李夫人因此事伤心,想要带她回娘家。”
“谁能想到啊!”欧阳朗一拍桌子,“一路上天寒地冻,夫人又刚受了惊吓,身子有损,才刚刚到了清河娘家,就去了。”
谢暃一扶额头。
现在欧阳朗的情感更充沛了,宛转悠扬地,听起来都快哭出来了。
“李阁老将舒儿接回来,此后也再未续弦,”谢暃将后面的故事补全,他已经忘了当初为什么会提到李舒,现在只想叫欧阳朗赶紧闭嘴。
郑煜看着谢暃点了点头。
对谢暃……他没什么话可说。
科举后郑煜和谢暃的交流多了起来,也多亏欧阳朗不能和谢家娘子相见,与他见面吐苦水的时候越来越多。
郑煜也逐渐看出来,谢家大郎此人,对舒娘的心思颇不一般。
“你干嘛总拦着我!”欧阳朗一拍桌子,“你看不出来舒娘喜欢子熙的好长相吗?我现在给人家撮合撮合,你老捣什么乱!”
郑煜一挑眉毛。
谢暃瞪大了眼睛差点掀桌,“欧阳朗你——”
“我什么?”酒壮怂人胆,欧阳朗面对大舅哥终于硬气起来,“咱们认识舒娘这些年,你何曾见过舒娘用‘那样’的眼神瞧过别人?”
“就是当年宁王殿下家的六公子,在宫宴上说倾慕她,她都没正眼瞧过人家!”
“那又怎样,”谢暃眉头深锁,“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阿耶和李世伯同科,相交这些年,除了我——”
“除了你,”欧阳朗笑着拍拍他肩膀,“且不说你家是什么势力,李家是什么势力——她李舒高攀得上你吗?再者说,子熙不知道也便算了,连你也不知道吗?当年上元节上跟李阁老谈话误事的,不就是你家阿耶吗?”
虽然有些不厚道。
但是郑煜不得不承认。
当时听到这一句话从欧阳朗的口中说出,他面前好像……被开了一扇窗一般。
“舒娘是我见过最开朗的女子,她若心里真有你,咱们认识这些年,她没道理跟你没半点表示,”欧阳朗继续说,“再说就咱们两家这样的门第,娘子嫁过来真能开怀?”
“你我深陷其中不得转圜,”欧阳朗道,“你怎么还想着把舒娘拉扯下水呢?”
“她是我家可儿最好、最好的姐妹,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咬着人家不放——长安的好郎君千千万,她千万别看上你我这样的深宅,找个家底清白的、能对她好的,不是比什么都强?”
“你说是不是,子熙?”欧阳朗说着,手臂压上了郑煜的肩膀,他眼底一派真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跟郑煜告白。
郑煜感到一阵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倒不是因为欧阳朗轻飘飘的手臂,却是来自对面谢暃的眼神。
谢暃将酒壶拿在手上,仰头一饮而尽。
这是这一场严重的醉酒的开始。
不、准确地说……
这是这一场醉酒、严重、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