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桥(三十三) 贪食 (第2/2页)
“你得学会忍耐,呀,不过在这方面我教不了你什么。”渡鸦先生本习惯性的想要说教,但很快他便记起自己也并非善于控制欲望之人,在这段时间的交往中他几乎总是沉溺狂欢,因此最终他只能摸了摸自己那鸟骨面具的鸟喙,又拿出了至少足够填满我的胃部,甚至若是我并非蛇的儿女还能将其撑爆的分量,告诉我在分离的前一刻,他许我仅这一次大快朵颐。
“我知道你们通常一次饱餐是可以数日甚至更多时候不用继续进食的,但愿你的天性可以压抑你的饥渴。”渡鸦先生伸手想要拍拍我的肩膀,或许是想要作为打开闸门使我的胃口尽情发泄的开关,但我的胃液早已将其烧灼的岌岌可危,最终我的涎液落下便轻易使之决堤,因此在他的手落下之前,我便扑倒在了由食物堆积而成的餐桌毫无形象的吞噬如同我的祖先。
“唉,这,现在说或许为时已晚,但至少允许我试着亡羊补牢,我不知道你还是否有余裕听懂我的话,但有些话我不能始终对你隐瞒。”渡鸦先生,若是当真有什么无法挽回,或正在发生的坏事,仅仅你为自己脱罪的开场白的那段时间,就足够事情恶化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了,我的喉咙与口腔皆被那些肉块填满,但我的双耳仍然空阔,而我的思维也同样清晰。
若我想要控制,或许尽力而为甚至能够停下吞咽,但既然渡鸦先生已经许可,且对我也没什么坏处,至少我目前还不知道,那又何乐不为?我不会真的因放纵而成为那些方才聚集起来但为渡鸦先生驱逐的乌鸦们的食物的,生长于墨萨拿的我见惯了,我比起常人更明白何为节制。
但在渡鸦先生看来,我此刻的表现或许无异于那些遭到猎人追捕的野兽,而或许我此刻正在吞咽的美餐,便是它们的互相搏斗时撕扯而零落的残余,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甚至更糟,“那些肉干,我是从往来的猎人们手中得到了它们,他们希望我能够将它们烹调的更美味,并且也会赠予我些许作为在斟酒时向他们叙说的那些故事的报酬,我的客人大多喜欢这个。”
是的,每次当它们被作为小菜写入菜单,那日的生意便会更好一些,但收益却未必,因为吞下了那些肉块的人们总是比起往常更易被酒精,或者说被那些肉汁再度唤醒的野性所控制,而当他们如同蛇一般匍匐游走,或是如同野兽般打着哈欠沉沉睡去,再有些则蜷缩着四肢,小心翼翼的踩着无声的步子离去后,他们所余除了渡鸦先生喜爱的珠宝便只有一片狼藉。
当然这也有渡鸦先生每次只会提供极少量的缘故,倒不是因为余量不足,而是故意为之,或许是因为渡鸦先生总是习惯于将更美味的部分留给自己,而只将一些边角料与碎屑撒向旁人,而作为小酒保的我?自然是连碎屑都没有资格品味,而这次他倒是慷慨,只是不知当我离去后他要在原地心痛上多少时日了。哦,似乎太想要大笑了,以至于我的牙齿咬破了舌头。
这下可糟糕了,我的口中充满了血腥味,或许是来自破损的舌头,或许是因为太多的咀嚼使得我的牙床松动,又或者是我的嘴角无法承受过度的扩张而碎裂,而我的口腔与喉咙也同样疼痛如同被其中暗含的骨片所伤,又或者那来自我的胃,它正被过度的饱足感填满虽然它依旧饥肠辘辘,正如同我那株颅内的光之果树,它正在疯长,即使我头痛欲裂也仍不停歇。
“好吧,情况有些糟糕,但我还是得告诉你,那些游荡的怪物多是七蟠的儿女,那对你来说或许是兄弟姐妹,至少是同胞。”与渡鸦先生设想的不同,我的思维甚至比起往常更敏锐,因此在他沉吟着说出下一句算是安慰的话时我已然思索了太多,“啊,不过你知道,无论是七蟠还是他的儿女们多是习惯于自噬其身的,那对你来说或许更美味且没什么奇怪的。”
是的,他说到对,虽然我曾见过许多因为吞噬了同族血肉而遭到了诅咒的故事,我也知道无论吞噬父母还是孩子都是即使是司辰都无法被原谅的禁忌,但这的确无甚需要苛责,因为仅我自己便知晓许多事物皆以此而活,游鱼会吞噬它们不再游动的同胞,新芽自老去的朽木上生发,而走兽出生后的第一口食物亦是同族的血肉所化,而我此刻也一样痛哭如同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