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卧雪 (第2/2页)
“嗯……”岑湘想了想,说,“你便告诉我,你们第一次相遇的事情吧。”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祖母絮絮说起了往事。
元宵的时候,我和永宁侯家的小姐,还有学堂里的朋友们一同出去玩,那年的灯会好生热闹,宝马香车,彩灯如缀,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河边还有许多人放莲花灯,我便是在放莲花灯时认识你祖父的,他是永安侯小姐那边的朋友,跟着一道来的,河边湿滑,我险些掉入河中,是他扶了我一把,才没让我掉进河里出糗,但我惊魂未定,后面的活动便也不敢参加了,也是你阿雪一直陪着我,直到我家人来接。”
“当时我的伙伴们都还在灯会玩,我便在靠近他们猜灯谜的酒楼里坐着,我第一次和陌生男子共处,自然不安,便在桌上摸了只蜜橘,我剥了一半才想起问他要不要吃,他说不要,我便自己继续低头剥,你也知道,我是不吃橘子那些白色的细小的脉络的,便一直剥了很久。”
“后来呢。”
“后来……”
“你祖父真是个奇怪的人,他说那天我低头剥橘子的样子可爱莞然,一直记了许久,后来他有了功名,便上侯府提了亲事。虽然这么说,但成婚之后,我吃的橘子都是他剥好了,细心剃了丝再给我的。”
“剥个橘子能有什么可爱的?”祖母仿佛还沉浸在过往记忆中,自言自语道。
岑湘曾在画像上见过祖母年轻时的样子,想象她低头,露出半个侧脸和乌发,专注又害羞的样子,必然是极其动人的。
她想着想着,渐渐在祖母的呢喃声中睡去了。
她没向任何人提起过,书房里的那封萧吝豫寄给父亲的信,她五岁去书房玩耍的时候曾翻到过,那时她已然识字,却不明其意,看的云里雾里,可孩子的记忆仿佛对不明缘由的东西记得格外清楚,她将信件上的文字记了下来,萧家出事,傅家作为同萧家关系最好的朝臣,没能阻止官差进书房,她却鬼使神差,装疯卖傻的,将那封信烧掉了,烧得太急,将头发一起点着了,最后还是被官差拉开的。
早年她一直不明白,如此颠沛流离,父亲却为何非要卷进朝廷的是非。
有一天在阑山上练完剑,看着天上飘飞的云朵,却忽然回忆起那封信来。
落款的时间还是萧大人在边关之时,萧吝豫在信中说惦记着父亲之事,傅御史这等心怀百姓的好官,却落得剥皮分尸的惨状实在令人揪心,他一直在帮忙调查凶手,好在在事情最近有了些眉目,不过兹事体大,等他回京再说。
没想到萧吝豫回京之后,便径直入了牢狱。
傅卧雪的案子当年分明查出了真凶,他沉冤昭雪,理应该被朝廷好好下葬的,屠经兰去领尸体之时,见到的却是被剥了皮,分成几块的丈夫。
督察院的左督御史都已认罪伏诛,却还有人敢如此堂而皇之的羞辱祖父的遗体,而按照朝廷卷册中的记录,祖父是被好好安葬的,有这样大的权力,甚至朝廷都将这件事压下,此人若非金印紫绶,便是皇亲国戚。
岑湘从前不懂,但凭着模糊的印象外加胡乱猜测,猜出了七七八八。
祖母与父亲那时孤儿寡母又家道中落,根本没办法与之抗衡,只好避其锋芒。
祖母也许只想父亲安然此生,因此起初甚至反对父亲参加科举。
但父亲执意。
岑湘甚至无法想象年幼的父亲和孱弱的祖母见到祖父尸身的样子。
但这几个长辈,都没对他们提起过祖父的惨死。
他们不提,岑湘便不问,没有父母,会希望孩子活在仇恨之中吧。
可她明白父亲的执念,也理解父亲这些年苦心孤诣,再度回到京城的不易与艰险。
他虽心系百姓,可这些年心灰意冷那么多次,怎么还能坚持呢?
因为祖父的死还有蹊跷,祖母也是因此一直在找寻邹铭,那是当年为数不多的证人。
……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慕娇侠手中的梳子没停,她将这寻常人家嫁女儿前美好的祝愿读了几遍,越念声音越轻。
看着女儿镜中美好而稚嫩的容颜,明镜照新妆,她该是自由而喜悦的嫁给自己的心上人,而不是如今这般……她终于放下梳子,沉声道:“你可以拒绝的。”
“你年纪还小,你有理由,你想多见见外面的世界,你……”
“母亲。”岑湘打断了她。
慕娇侠却依旧难以接受:“实在不行,我们逃婚吧,最坏也就是蹲大牢,我都习惯了……”
“母亲,”岑湘道,“我可以逃,父亲可以抽抽身开这官场吗?”
慕娇侠微微一滞。
“只要父亲心怀天下,我便逃不过不是吗?”
“得罪圣上,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她年纪还小,她粗鲁愚笨,她早已心有所属,这些不过都是借口,似乎堪用,又都没用,更何况她也不想父亲因为她而放弃调查祖父的事。
不是祁王,也会是别人,反正她对自己的婚事或是未来夫婿也从无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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