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闻沥青起波澜 (第2/2页)
上午十点四十分左右,老支书的娘舅一帮人浩浩荡荡扬长而来,这边早有探马匆匆赶来向老管总报告。
老管总早就做好了准备,听完探马来报,急忙往身后一招手,一行数人紧紧跟随着他迎头赶了上去,而老支书的娘舅一行已然停下脚步摆开阵势,单等着孝子前来跪迎拜谢。
两队人马相遇,距离来客一丈开外时,老管总急忙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来。
他面色凝重,沉着冷静地冲着来客躬身作了一个罗圈揖,随后挺直腰板退向左侧,大手一挥昂首高喊一声“鸣炮、奏乐”,待鞭炮声响唢呐声起后,这才一本正经、有板有眼地扬声唱喏起来:
“正值盛夏酷暑,天气炎热难耐,贵客——孝子娘舅一行闻讯伤怀,不畏道阻且长克服重重困难,脚踏热土头顶骄阳,胸怀亲情心含悲伤,一路上风吹日晒旅途劳顿,劳心伤神着实不易。兹有孝子闻声披麻戴孝、跌跌撞撞急匆匆赶来飞身扑地,特地忍痛泣血跪迎至亲娘舅一行,叩谢贵客前来吊唁!(斩钉截铁地伸出右手示意)上——席——”
此时,负责接贵客掂席陪礼的黄明礼正掂着一张卷席侍立在一旁,一听老管总喊“上席”,说得迟那时快,他扬起手略一抖搂,卷席便顺势展开,随之规规矩矩地平铺在双方面前的空地上。
老管总紧接着唱喏:
“有请孝子上前,(老支书三兄弟上前一步,老支书居中立于卷席边上)作揖、下跪——(三兄弟一起拱手作揖后下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起、作揖——礼成!(三兄弟缓缓起身后再次拱手作揖)”
当老管总唱到“礼成”时,老支书娘舅忙趋步上前搀扶了老支书一把,并象征性地依次向其他两兄弟做出搀扶的动作,最后老管总、黄明礼陪同三兄弟拱手作揖,对方娘舅一行人躬身作揖还礼。
随后接抬奠仪(物)的黄治安等六人,引导兼接待员黄晓孝等七人,负责让烟的黄五笛便一拥而上。
黄治安等人接过来盒架等物抬着,黄晓孝等连忙引导着客人来到账桌前登记入账,黄五笛则忙着给客人们让烟,烟酒博人,不管客人抽不抽烟,他都要一个挨着一个地让到,生怕失了礼数。
老支书娘舅一行随后直奔灵棚,抚棺哭喊并绕棺一周瞻仰黄老先生遗容后,方才在老支书等人的搀扶下缓缓落座,一边不停地掩面伤感,一边听外甥们说起黄老先生去世前后的情况,一起缅怀逝者,寄托哀思,相互劝告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黄毅平可没有闲着,空白挽幛和花圈上都要按照敬献者与死者的关系,斟酌合适的称谓后写上挽联或者挽语来寄托哀思,表达崇敬和悼念之情。一定不能够让它们留有空白,这既是对死者郑重地追思和深切地哀悼,也是对敬献者起码的尊重和应有的肯定。
一般的挽幛和花圈上不外乎写上一些“黄公讳德望英名永存”、“黄老先生千古不朽”、“黄老先生万古流芳”等等,下面署上敬献者的自称和姓名。
最有看头的是老支书的娘舅写给姐夫的挽联,当然是由黄毅平拟定并执笔写在空白挽幛上的,上联是“近日常觉心绪不宁原以为人老体衰故不由弟倚窗东望”,下联是“昨夜忽然梦幻灵动竟看到神笑祗欢状怎料兄驾鹤西行”,附言为“痛悼姐丈黄公讳德望千古愚妻弟赵银锁哀挽”。
还有一副挽幛是老支书的女婿女儿所献,黄毅平自然还要拟就一副挽联并书写妥帖,上联是“闻噩耗忽如晴天霹雳直教我辈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下联是“思岳祖犹见音容笑貌洵令孙婿涕流泪下方寸有失”,附言为“哀悼岳祖父黄公讳德望万古流芳孙婿甄俊才携孙女黄玉珍敬挽”。
眼看逼近中午,老管总急忙安排亲戚朋友向遗体行礼告别。行礼前要赋孝,就是按照不同身份给行礼者用托盘托举着端上来相应的孝服孝饰,有孝片、孝帽、孝章、孝带、孝衣、孝裤、孝鞋等等。
行完告别礼之后,请本村木匠黄长安盖棺钉扣,老管总看着黄明智、张高成等人将棺椁绑定后作抬起状,随即大喝一声:“起——棺!”
起棺后哭丧队伍在前,一路来在十字路口,由长子老支书双手举起老盆摔碎在面前的青砖上,于是再次起棺走走停停地奔向墓地,两班唢呐一前一后吹奏着哀伤的曲调亦步亦趋缓缓跟进……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家中自然还留有一班唢呐卖力地吹奏,侍候着客人们吃饭,悲伤的曲调极力渲染出死亡的凄凉和亲人的伤痛,氛围一度显得极为伤感和悲切。
出殡队伍走后,留在家中的人员就开始坐下来开饭,俗称头拱席面。这些人大部分是本村村民、关系较远的亲戚朋友和一应账桌、书案人员,黄毅平自然也在其中。
“哈哈,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大学生啊!”
话到人到,一个三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子径直走到书案前,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黄毅平。
“大学生”这个叫法,是乡亲们对黄毅平的习惯性称呼,由于黄毅平打小学习就好,所以这个叫法已经沿用很长时间了。
黄毅平正在和助手收拾书案上的东西,也好就近坐在这里吃饭。忽听有人搭讪,他连忙抬头观看,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毕竟“大学生”已经离自己渐行渐远了,但是他又不能不让大家这样叫,毕竟习惯成自然了。
那就索性顺其自然吧。
来人是黄毅平本家的一位大哥,名叫黄忍冬,外号人称“十二能”,是远近有名、炙手可热的人物。
黄忍冬不待毅平说话,就上前一把拉着他的手,十分亲热地寒暄起来:
“毅平老弟呀,真不愧是大学生能写会算有文化,掐指算来也是咱村的大才子了哈。不得了啊!不过,恁哥哥我也不差,这几年在外面搞沥青,好歹嘛也混了个沥青工头当当哈……”
黄毅平连声应诺,哥长哥短地寒暄附和着,当他听到黄忍冬提及“搞沥青”时,眼前顿时一亮,本就忐忑不安的心里顷刻间风起云涌,陡然掀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