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托尼念 (第2/2页)
娘就冲着门口的一老念挥手:“过来!幺娘问你话!”
我轻轻推了妹一下,她像匹小马犊子欢快地跑过去,幺娘又问了差不多的话,她也作了和娘相近意思的回答。
“那行嘛,”幺娘那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下来不再乱跳,神色也变得缓和,“要是后面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向我及时报告哈,这些天你娘俩就不要串门儿去了,请一定理解!——还有呢,出门一定要戴口罩!”
“口罩?”我有些犯难,现在二塘口的乡医院或许并没有多余卖,好在我们可以宅居在家哪里都不去。
“她屋幺娘,吃了饭下坡嘛!我炸了锅洋芋,焦黄!”娘热情地招呼道。
“不了不了!”
我看着幺娘陪着白大褂和那领导又沿着马路下坡了,河对面远山的太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落,余晖渲染着整段云霞像彩带般缠在山尖,黑夜的幕布瞬间拉上来,便合上了这一天。
②
第二天娘起了个赶早,她原本打算去砍了柴扛一捆到家才吃饭,但联想到已经几年未曾下过地,不知还能拿得动刀否,几个磨磨蹭蹭吃完早饭,日头已经冒了起来。娘换了胶鞋,倒提了镰刀,跟着素华伯娘她们往后山走去。临走时向我交待:“等会儿你来不来?”
娘的意思是想我去,但她又不知道我能不能放下手里的电脑鼠标,她应该清楚我“玩蛤蟆”的时候多于办公和学习的时候,但她就是不屑于与我说教。
我讲:“去啊,你先砍着,一会儿我来帮忙?。反正也几乎没事做。”
“一会儿你把妹喊着卅?”
“不用了,”我笑道,“她比我主动呢!一会儿肯定是她叫我!”
噼里啪啦敲击键盘有四十分钟,一老念果然来找我,在我电脑旁丢了一把松子,问:“还没打完?”
“又开了一把,”我说着,把那坚果抓了两粒,放一粒进嘴里,磕得牙口嘎吱响,“这也太难吃了吧?”
陈一念解释道:“我就是嫌费事,还不如嗑瓜子,一嗑一下午——打完这一把走吧。”
“嗯。”我勉强应和一声。
“你听到没?打完这一把不准开了!”妹倒是比娘还要严厉。
“嗯。娘不是叫等会儿去嘛,去早了柴都没备好!”
“娘都去一个半小时了!”妹提醒说。
“得!”我看一眼变成灰色的屏幕,“打完了,走走!这把已经输了,我们投降了。”
陈一念转身去换鞋子,我却忽然想起个事儿:“要不你帮我把头发剪了吧——就现在!爹娘也不在家,我们抓紧时间,后面磨磨蹭蹭又往后推了!”
一老念被我说服临时帮我剃度,她从屋里绰了把剪子,打开堂屋的后门,在卫生间旁边,菜园与房墙之间,有一块长条形水泥过台,宽有一米多点,不过另一端被圆木废料封住了。
太阳已经高挂在云端,我仰面用手遮了眉毛去望,天色格外幽蓝,室外的温度略高,阳光洒在身上有明显灼热感。
“怎么剪?真给你剃光头吗?或者地中海?你这花架儿这么高,任哪个理发师见了都发愁!”一老念已经开始发笑。
我想了想,还是不知道如何保养或者说管理我的头发,以前帮我剃度的那位邓家理发师傅总是说我“花架”过高,他并无褒贬的意思,我当时听了挺高兴,心想历史上许多著名人物的“花架”——就是额头也高,脑袋大,头发稀疏,是大智之兆。后来读书读着读着就后悔了,很多同龄人,特别是姑娘家,都不用正眼瞧我一眼。
一老念问:“怎么剃?这里是首席发型设计艺术家陈托尼老师,竭诚为您服务……”
“老规矩,剪短点。”
我看老妹捏着剪刀有点无从下手,索性低下头颅,摸了一把后颈窝柔顺的长毛,像马鬃一样,道:“先从这里剪吧,短点没关系,剪丑了我也看不到!”
剪刀便咔嚓咔嚓地响着,从脑后窝绕过两耳,转到前额,我看到自己的头发一撮撮、一丝丝地往下掉、旋转飘落,掉到我的脚背上、水泥地面上,还有旁边被强光照着的阳沟里。早上洗过衣服,洗衣机放出的污水正顺着阳沟流走,把我的头发也冲走,剩下一些缠绕在长在沟中的野海椒植株上。
我前额为数不多的发量完全掌控在陈一念的手里,她正用梳子垫着,准备给我剪个像她一样的齐刘海。
“且慢!”我说,“不要太齐了,免得像马啃过一样,或者又变成中分了,我不喜欢中分……”
“那你说怎么剪?”陈一念颇显无奈。
“错开一点,别太齐!”
于是陈一念让我的“刘海”摆成了一道“S”型的曲线,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稍微拨拉了一下,有点“非主流”的味道,如果上个色,就是“葬爱家族”。
“不错不错!剪得过得去!”
“你的头发一直都被你往一个方向拨的,一边明显长一些,也只能那样偏着了!”
偏头长发好啊,可以在昂首的时候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