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囚徒 (第2/2页)
这个策略相当有效,大部分人都被我吸引过来了。我揍翻了十几个人,也挨了更多的棍子,那个宫司就在眼前了,只要让我接近他,把他控制住,就算我赢。
小怜也就没事了。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你们放开我!”
我转头望去,心一下子凉了,只见另一边,小怜没有按我的吩咐躲起来,她担心邦彦,结果被村民们围住了。她还想挣扎,但几个壮汉已经把她的手反曲到背后了。
“小怜!小怜!”我担心地叫道。
趁我分神的空挡,有人从后面猛地用棍子捣中我的膝盖,我下肢一软,跪倒在地。无数的棍击落了下来,我双手抱头护住自己的头,但我的臂骨本来就有伤,现在受到棍击,大概已经被打断了。
最狠的一击正中我的后脑,我眼前一黑,支撑不下去了,面朝下摔倒在地。
更糟糕的是,那枚黑色的石头从我的怀里咕噜噜地滚了出来,滚到所有人的面前。
人群愣了一下,随后响起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是你!”“神石原来是你偷的!”“这么说,人也是你杀的?”
他们赶快控制住我,几个人用脚踩住我的头、手、还有背,我就没法再站起来了。他们一边咒骂着,碾动脚掌,把我的手踩得鲜血淋漓,更多的人用棍子猛击我的腿,把我的腿骨也打折了。这下,我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了。
我有点慌乱,努力侧头,想要去看小怜那边的情况,但我的脸被人用脚踩住了,视野中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腿,像是牢房的栅栏。
这时,宫司走了过来,他俯身捡起地上的石头,说道:“既然真凶落网了,其他人自然就是无辜的,把他们放了吧。”
听到宫司的命令,控制小怜的人松开了她。她站在远处,呆呆地看着被人踩在脚下的我,没有第一时间走过来。
“小怜,不是这样的!”我想解释。
宫司说:“事情的原委已经很明朗了,是阿丑偷了神石,然后嫁祸给外来的客样,导致我们做出冒犯的举动,真是该死。”
他转身朝小怜和邦彦那边鞠了一躬,“请客样见谅,神社对您的遭遇表示歉意,之后我们会正式道歉,以及做出合理的补偿。”
邦彦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小怜!你听我说!宫司不是为了神石才囚禁邦彦的!他是想利用这件事强迫你!”我语无伦次地辩解。
小怜慢慢走过来,轻声说,“阿丑,你为什么要偷神社的东西?”
我挣扎着抬起头,却看到一对眼神陌生的眼睛。这一刻,我彻底慌了,“我只是想要治好自己的病,我从没想过其他的东西!”
小怜没有接受这个解释,她低头俯视我,说:“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害邦彦?你以为害了邦彦,我就能跟你在一起了?你做梦!”
“小怜,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我大吼。
“阿丑,”她摇着头,轻声说:“我对你太失望了。”
我感到非常委屈,想要大哭:“小怜,真的不是这样的!”
她没有再听我的辩解,跑开了。
我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身上的伤也不疼了,黑暗正无声地向我笼罩过来,真像是一场坠入深海的噩梦。
我被关在神社本殿的地牢里,他们用铁钉凿穿了我的肩胛骨,然后给我带上木枷固定住双手,在脚踝上戴上铁链。这样,我就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逃脱了。
开始的时候,我还通过他们给我送饭的频率算一下时间,但很快,我意识到这个行为是没有意义的。现在,我的命运完全被其他人的主宰着,如果他们决定把我关到死,我就会被关到死,如果有人觉得我应该早一点被送去联盟的司法系统接受审判,我就会被送过去。
那么,有没有人会为了我,和他们抗争呢?
我等了很久,我想象中的那个人依然没有来看过我,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最终放弃了计算时间。我想,她应该已经离开村子了。其实这样也很好,她自由了。唯一遗憾的是,我没能与她做个告别。
至于事情的真相……其实也没有什么真相,神石是我偷的,人也确实是我杀的,我没法反驳。
牢门被打开了,须发皆白的老人走了进来,是那个宫司。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了眼帘。
宫司没有说话,使了个眼色,被他带进来的随从按住我脖子上的木枷,然后用医用针筒抽了我一管血,离开了。
这是他们隔三差五会做的一件事。他们要我的血做什么?我不关心。
宫司离开以后,门外进来一个穿白色狩衣的神官,那是个年轻人,叫阿浩。他拿进来一个食盒,掀开盖子,里面还有一块很厚的牛肉饼。每次他们从我的身上抽过血之后,饭食就会丰盛一点,大概是想给我补点血,让我活得久一点。
阿浩并没有给我解开禁锢双手的木枷,他只是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我低下头去,把脸埋进食盒里,张嘴去够食物,咀嚼,然后吞咽下去。米粒和油渍涂满了我的整张脸。
他冷冷地站在旁边看着我,像是看着一只把头伸进泔水桶里进食的猪。
我其实也觉得这样很丢脸,可是尊严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呢?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它,又谈何失去?
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吞咽食物,其实我真的没那么想活下去,大概只是凭借生存的本能去进食。这是一种惯性,或者,我的内心深处隐隐有一个希望,想要知道小怜的消息,如果她好好的,再也不需要我了,我大概就会安然的去死。
这时,可能旁边看我吃东西的阿浩看得烦了,说道:“知道今天为什么多给了你一块牛排么?是村子里有大喜事儿啦,给你加个餐。知道是什么喜事儿么?”
我没理他,继续张嘴吞咽食物。
阿浩也没准备等我的回答,他状若无意地说:“明天就是怜子小姐出嫁的日子,是不是很喜庆?”
我停下了咀嚼,抬起头看他。
“怎么样?牛排好吃么?”阿浩皮笑肉不笑地问。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牛排好吃么?”
“是前面那一句!小怜的!”
“你说怜子小姐啊,让我想想……”他故意把声音拖长,“哦,我好像说过,她要嫁人了。”
听到他的回答,我心里一空。我下意识地咀嚼了几下嘴里的牛肉,然后吞咽下去,好像是想用这块肉把我胸膛里那片空洞的东西填满。但可能是那处空洞太大了,仅仅凭借这块牛肉,是填不满的。
而且那块空洞正在变得越来越大,大得足够我整个人坍塌下去。
“新郎是他么?”我问。
“‘他’是谁?”阿浩仔细打量着我脸上的表情,目光像是一把尖刀,正刻意寻找我内心的弱点,然后捅进去,欣赏我血流如注的样子。
“就是那个人。”我不想提邦彦的名字。
“哪个人?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他的恶意,但事关小怜,我没法回避,只能涩声说:“邦彦。”
“那个外乡人啊。”阿浩故意做思索状,然后嘿嘿笑了起来:“很可惜,你猜错了,怜子小姐要嫁的不是他。”
我愣了一下,如果不是邦彦,小怜又会嫁给谁呢?这时,一张苍老的面孔进入了我的脑海。我紧紧盯着他,“是谁?”
“喂喂喂,怜子小姐结婚,关你什么事?给你加了一块牛排,你还不满足?”他瞥着我,轻蔑地说:“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吃天鹅肉啊?”
我咆哮起来:“告诉我!新郎是谁!”
“关你屁事。”阿浩冷冷地说。
“告诉我!新郎是谁!”我咆哮着,向阿浩猛扑过去。
我没能抓住他,拴住我脚踝的铁链崩得笔直,扣住我双手的木枷被我拧得嘎嘎作响,但它们都太坚固了,我震不开。最要命的是,我肩胛骨的位置,被打入了一枚一寸长的铁钉,我一用力,骨头就会裂开。
但我不怕疼,拼命挣扎。
阿浩被我吓了一跳,连退了好几步,他看着我,眼睛抽动了一下,“告诉你也没事儿,是宫司啦。巫女家族和宫司家族的联姻,还挺般配的不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年纪相差有点大。”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小怜他不是喜欢邦彦的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阿浩冷哼一声:“还不是你害的?”
我愣住了,看着他。
“你偷了神石,嫁祸给那个外乡人,导致他吃足了苦头。那家伙既没要道歉,也没要补偿,一洗脱冤屈,恢复自由身,连夜就下山了。所以,怜子小姐就被他甩了咯。她从小在山上长大,无处可去,所以只好答应这桩婚事,不然还能怎么样?”
“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我浑身发抖,向他哀求道:“阿浩,你能不能替我转达小怜,让她快跑,别相信宫司,是他故意陷害邦彦的!神石失窃是他的借口,是他利用了这件事,我亲耳听到的!让她快跑,跑啊!”
阿浩呸了一声,把一口浓痰吐在我的脸上,“神经病。”
他转身离开,把牢门关上了,里面再次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