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翅膀 (第1/2页)
九三读小说网 www.93dushu.cc,最快更新帽子里的手套!
队长把弹头从墙壁上抓下来的时候,他几乎认不出他的脸。如果他打算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来躲避身后紧密的追查,那么队长会畅快地满足他的这一心愿,先让他离开墙壁几个小时。等弹头骑着摩托车在街上狂奔时,一通猝不及防的电话就能让他像拧毛巾那样拧紧刹车,接着哼着赞辞重新回到墙角里面。队长勒令弹头伸出手待在原地,随后又让他蹲到投影仪上,让人们一同查验他身上究竟长了几条胳膊,他又是通过哪一根罪恶的手臂把人们的心给残忍地揉碎的。趁他蹲着的时候,贝剐伸出手把他裤兜里的手机取了出来,她用手机冲着他那张信号不良的脸迅速地拍了几张照,这几张照片很快被悬挂在弹头的账户主页上,从照片的边缘能看出几根瘦弱纤长的手指,每根指头上都不会长出指甲。亨过得是专门研究这些照片的学者,尽管学界对他的学术能力并不认可,但他每天早上都第一个来到人们的办公室前,坐在那儿冲着每个路过的人拍照。亨过得宛如手牵着手向前行走的小孩子那样强硬地占据着整条走廊,尽管其他教授和导师总是会叫来保安试图把他请离,但他很快就如同磁盘里的垃圾文件一般又悄无声息地躺在了那儿,亨过得每周换一次枕头,他把自己拍下来的照片制成温暖的枕套,每每有人走过去,他就捂着耳朵把枕头扔到行人头上,等到有谁把枕头捡起来时,亨过得就学着公交车前河马的样子捂着耳朵装睡,他生怕尖锐的讲课声和学生潮水般的谈话声会破坏自己螺纹钢般的睡眠质量,因此捂住耳朵时不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等到被他用枕头砸中的人不甘心地离开后,亨过得急忙从睡垫上跳起来立即拍上一张新鲜的冒着电子热气的照片。
他们每天都把拍到的照片丢进聊天群里,等着有谁肯打上几个字来夸赞他们的摄影才能,如同一个等待出租车的行人似的呆呆地站在那儿,冲着任何一个可能为你驻足的人挥手。亨过得和壳联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认识的,他们把自己的照片放在一起互相比对,以此来确定对方是自己小学时的同学,壳联把他们小学时数学老师的照片发给亨过得,那是他最近刚拍下来的一张照片,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的数学老师几乎还和当时长着一样的脸,他们的数学老师这些年总是在医院和快递驿站附近转悠,一到了固定的时间段,他总会在那里如期出现,他比任何称职的主播来得都要稳定且及时。倘若他没按时到来,那么一定是有谁像拦路的路障那样把卡车与货箱蛮横地横在了路中间,你要想从这条路过去,就得从这些司机手上买东西,你得把他们货箱里的东西全买下来,他们才肯哼着曲子把货车开走,继续寻找下一批货源。每个常从这条路经过的司机都得齐心协力,他们开出的价格往往像逃课时翻越的墙壁那样高于人们的心理预期,你不能做马路上的个人英雄,除非你的钱包支持你独立完成这场室外即兴表演。卡车司机们有时会通过几架无人机为人们派发优惠券,他们直接让无人机飞到其他司机的家里,就好像这只是对他们人身安全的一次轻描淡写的威胁,那些司机们立马开始采购改装材料,尝试把私人住宅改装成感冒时的鼻子那样密不透风的碉堡,他们每一次的改装尝试都没能成功,那是因为亨过得和壳联总是蹲在楼下的空地上等着他们离开,亨过得和壳联一听到司机们关门的声音就感到兴奋,他们在原地发出空调外机般的噪声,接着开始模仿广场舞会上的黑色音箱,等到那些司机正式离开家门后,他们急忙掏出手机对准那几栋新改造过的房子拍个不停。他们把这些照片卖给卡车司机,同时还不忘像经验老道的超市老板那样跟他们打好关系,他们要是不这么做,他们的数学老师一定会被永远堵在那儿,他们的老师本可以成为这条路上的一个知名标志,跟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合影,并趁合影的时候扒掉他们腕上的手表与智能手环。
小学时,他们的数学老师羞于为他们批改作业,那些丑陋的作业封皮上往往残留有野猫的脚印和烈马的唾液。学生们解释说,那匹马载着各个快递员跑遍了好几条街道,就为了避开那些货车司机,为了给他们提供微小但必要的援助,他们通过按小时计费的方式来让马儿和快递员们帮助他们完成家庭作业。货车司机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策略外的可怕情况,他们开始围猎城市中的各种俊俏的马匹,除非人们肯把这些马交给货车司机用于生物层面的改装与整修。这一妥协对货车司机来说并不意外,他们把这些马拴在卡车的后视镜上,等到那些本就不存在的镜子因此而断裂时,他们就把责任推到马匹的身上,并警告其他司机要小心一匹发狂的骏马会给人们带来的神秘死亡难题。当你呼唤卡车司机的名字时,扬声器会像厨师那样把你的声音处理过后端给他们,你用嗓子呼唤他们,等到这一器官的功能丧失殆尽后,你又开始使用胸腔来解决问题,这两者都不能令人满意。有一回,壳联把司机们的耳机挂在自己胸前的衣钩上,从一条条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让他的肌肤发酸发痒,那些耳机宛如几条曲折的玉米蛇似的在他的胸前来回活动,假如这儿有个外卖箱,他就把这几条蛇全塞进箱子里,哪怕它们像个被关在密室里的幽闭症患者那样苦苦哀求他放它们出去,壳联也不乐意答应它们的要求,除非它们肯把鸟肉串拿出来,而且必须是烤好的,而且必须撒上了孜然。
但罗是个失败的司机,他由于付不起卡车司机的路费而放弃了司机这一职业,他的这次失败并没有仁慈到能不求回报就轻易地放过他,罗受到的打击让他失去了和车门顺利沟通的能力,这导致他无法打开任何一辆车的车门,他必须找代驾替他开车,或是跟在朋友后头以便坐上他们的车子,这一口腔溃疡般痛苦的状况渐渐让罗忘记了打开车门是种怎样的奇妙感受,很快,他像个冲动的情人那样跟所有的门都断绝了关系,尽管这并不是他真正想看到的,很多时候,罗的同事看到他站在一扇又一扇门前,他站在那儿低头玩手机或发呆,有时还会把袖子伸到裤兜里旋转。不管怎样,罗就是不肯把门打开,没人能强迫他打开这扇门,他不是门童也不是服务生,他过去是一名司机,还是一个秉持素食主义的厨师。
在艰苦的训练之后,罗从菜地里站起来继续爬到门板上面,如果说他被困在了这里,那么谁能免费救他出去就成了一个需要首先考虑的问题,长马所组织的救援队的收费标准对罗来说是个难以承担的残忍数字,他们搬来切割机和医疗箱,一边实施救援一边询问价格,手机上每天推送的新闻是他们赖以维持的权威收费标准。长马和弹头负责想出每个能合理种植的数字,并让工作者们像尽职尽责的保安那样把这些数字运用到生命的保护工作上。这是受救援者生命的其中一个代表,择九把画笔塞进山峰上湿漉漉的纸篓里,等她发现自己被困在足球场里的时候,长马和弹头开始用切割机割开球员们不断传递的足球,并把他们的球衣丢向球门后方的快递箱,观众们顺手把他们取来的快递箱堆放在那儿,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强烈的领地意识让他们和球员起了严重的冲突,他们把牛角从门框里挣脱出来,接着甩飞了那个穿了三条裤子的罪犯,其中至少有两条裤子是他从无辜的居民那里抢来的,他抢完裤子后给人们付了钱,宛如偷外卖的人在原地留下了一块口香糖一样。择九坚信自己能从那块嚼过的口香糖上找到证据,这关系到商些的家具城是否还能继续吸纳顾客,因此她必须谨慎,在开始对这块口香糖进行数据分析前,择九总告诫自己应当用镊子和医用手套把口香糖两旁的苍蝇尸体小心地挪开,注意不要让它们雄壮的翅膀干扰到口香糖灵动但脆弱的个体结构,这些口香糖是孩子们的可塑玩具,是他们的橡皮泥,也是商些赖以生存的重要凭证。有些时候,择九常常搞不清自己该从何处下手,她如同被玻璃杯盖住的爬虫那样陷入了无法解决的困境,不过这时候总会有一双手来帮助她把杯子移开,来让她看清今天的天气状况是否符合她此前的预期。
她对此的判断并不总会和真实情况完全吻合,但她对天气的大胆预测还是让她被原始部落的人们奉为尊贵的神明,择九通过他们混乱但朴实的祭仪来彰显威荣,她每个月乘坐潜水艇潜入海面,透过洋流的运动状况来判断天气,用热量运转的方式来维系她自己的虚假神国。她害怕那些部落里的人们戳穿她的谎言,因此每当部落里有新生儿出生时,择九总会找个能让人们信服的借口离开部落,回到现代都市采购婴幼儿产品,等她回到部落后,她就庄严地声称这些奶粉、奶瓶、辅食机、纸尿裤都是从她神光的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诞生的。对她来说,要找到一个足以骗过大多数人的巧妙借口并不是件难事,但择九也同样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编织出的那些借口迟早会成为人们怒火里的干柴。在一次去城市里采购的路上,择九透过车窗在广场的广告屏上看到了羊改允那张羊绒制品般多毛的脸,他向收听者与观看者承诺,任何一个到他那儿去的顾客都能得到你最渴望的使用体验,他愿为所有人提供能帮助他们躲过厄运与悲痛的神圣借口。择九开始考虑要去哪里找到他,免得自己被无奈地困在海中的潜艇里,永恒地失去上浮的宝贵机会。
她像只筋疲力尽的青蛙那样躺在温泉里,随着一阵地震般的爆炸声从建筑中心传来,人群的尖叫和骚动席卷着她的精神向远方慌忙地逃窜,择九立马从水中跳出来坐进观光车里,先前坐在这儿的司机没把钥匙拔走,这至少给了她一丝逃脱的希望,爆炸的波浪和响动已经放慢了速度,但它们迟早会到这儿来,她没能开着这辆旅行车离开,车轮上被挂了锁,只凭她口袋里的指甲刀并不能让轮胎从灾难前的牢狱里解脱出来,她是个贪生怕死但务实的狱卒,因此立刻就抛弃了这辆旅行车转向别处,她在温泉的售票口那里找到了一辆电动汽车,等她坐上去的时候,爆炸已经结束了。
你不能像预测天气那样提前安排好一次爆炸,你不会像打好小抄的学生一般对任何突发情况都胸有成竹,择九刚把那辆电动汽车停住就被人们团团围了起来,他们大多都是来这里泡温泉的,她从他们的服饰上猜出了这一点,她什么都猜不出来,她和它一同坐在审讯室里,择九并不想要从它口中套出什么情报,倘若她知道了这些情报,那么她就得像被催单的外卖员那般火急火燎地逃离这座城市,免得成为宿主们的怀疑对象,这些多余的疑虑伤透了她的心,它们是在地窖里放置多年的老酒,她的头上被淋了整整一坛。谁能先让我把自己的头发擦干净。没人接上她的话,这些围在电动汽车旁边的人开始指控她是个偷车贼,这样说的人一开始并不多,但等到择九把电动汽车里吃剩下的快餐包装盒丢到某个人头顶上时,这种毫无证据的狂妄论调就成了他们的精神图腾了。这场爆炸是她引起的,也许是她引起的,这里的温泉不是她修建起来的,那辆电动汽车也不是她的,她连车钥匙都没有,她连那辆车上的智能助手是谁都不清楚,择九开着车驶过一个又一个温泉,他们一踩到汽车留下的水渍就滑倒在地,到最后谁也没追上她。
如果你想要追上她,或者你想要追上任何一个人,你都应该向羊改允寻求可靠的帮助。他住在建筑工地的塔吊上,但平时通常在大楼顶层办公。自从他坐上轮椅后,他就拒绝让自己的车轮接触到任何一丝来自于地面与土壤的气息,羊改允确信那些宛如奶茶中的蟑螂般可怕的气味与感触摧毁了他的下肢,那些从地面深处传来的险恶触角拽掉了他用以行走的忠诚坐骑。他平时只在这两点间通过直升机来回运动,他不去赴任何人的宴,也不去任何娱乐场所消遣,自从他残疾后,塔吊和楼顶就成了他人生的全部港湾和车站。
他在几个从空间站回来的宇航员那里得知,他平时用于办公的那座大楼在太空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尽管宇航员们分不清哪栋楼是属于羊改允的,即使他们根本没看到他的那座楼,但他们仍旧能用航天服里还在照常运作的大脑像操控机械臂那样来操控羊改允的野心和欲望。羊改允遇到商些的时候,他才刚从密闭的小房间里侥幸地逃出来,那个小巧玲珑的房间是为他而准备的,而且早在他出生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对他们来说,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商些的行动方式。商些并不总是在他们的可侦测范围里活动,等到他一离开他们的侦测范围,计划就必须做出改变。另外,由于房间的修建工程完工得过早,他们不得不对那些过时的通风系统进行适当的改造,也许商些能从这些老旧且锈迹斑斑的无用系统里逃出去,也许这些污损的铁皮会被他披在身上当成盔甲。商些如同被困在冰山里的旅客那样把身边的一切物体都披挂在身上,负责看管他的人甚至无法接近他。因此,严密且科学的换班时间表在这里是不可缺少的,要是有谁错过了换班时间,那么他不太可能会在外面的阳光下若无其事地重新出现。他们被商些在小房间里吸收消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了,至少卷椅类是这么吩咐他们的。卷椅类每天来张贴一次时间表,她情愿用这种古老单纯的方式来提醒人们应当注意什么,也绝不乐意通过手机告诉他们具体的工作时间,因为她的手机还搁置在那个整洁光滑的卫生间里,尽管她自己仿佛一个穿反衣服的人一般丝毫没有察觉。没人前去提醒她这件事,他们的工作项目里并没有勾勒出这件事所投下的影子。
在这里工作一星期后,他们就发现这只是一个巨大的幼稚谎言。这里的工作条件和招聘时邀力所作出的承诺并不相符,他为他们打开了通向财富之迷梦的温馨巢穴,准许他们用棍棒疯狂地敲击古老山洞中的珍贵化石。他给他们的精美谎言让他们沉浸在未来的潭水中无法自拔,等他们稍稍擦干身子的时候,一架蝙蝠般健硕的无人机羞怯地冲向他们,落在他们的肩膀上,酝酿起火焰的进步形态和优美的最终生活。邀力把这种生活的完美景象向他们呈现出来,只要他们肯停下来看一眼他的幻灯片,他就有把握让巫师的咒语啃掉他们所有人的口袋,穷困的沙漠吸附在他们未经锻炼的双腿上,寸步难行的凶恶处境让他们开始向着死亡涂抹防晒霜,他们细致地抚摸着死亡的那张脸,如果那里存在着一张和他们相似的脸,那么他们扎根于死亡的汹涌情节也能得到些微缓解。张开耳朵之后,邀力欣然接受了他们的到来,那些避难者在这场大爆炸中丧失了尊严和勇气,延续性对他们来说是衡量生活标准的一张规格表,他们把这些表格张贴在时间表的附近,宛若食物避开苍蝇那般避开其他表格的后脑勺。你能从那张表格的字迹里看出这些伟大的旁门左道,任何一种用于节约时间的珍贵法门都是他们修建出来的捷径,但这回不会有人再像刚开张的餐馆老板那样把他们请进来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