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幕 时代论调(一) (第2/2页)
“好好好,把衣服放在篓子里吧,一会我去弄——不过你可别指望今天晚上就能干,现在是大晚上,外加这么冷的天,你还有衣服穿么?”
“没,不过你可以用嘴巴来洗洗——”萩原千夏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把自己那件短袖往上掀。
“滚啊!谁对你那两坨肉感兴趣?赶快洗洗睡吧,浑身上下臭得和啥一样?你几天没洗澡了?”
“呜呜呜——美步你不爱我了,我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女孩……也对……你本来也就姓‘川崎’嘛,和我这样的平头老百姓不一样。”
“你要是再聊这件事情,我可就真的生气了。”望着千夏抓着那床几乎发了霉的杯子抓狂的样子,美步有些心软,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几张纸放在桌子上,“诺,这里有四万日元和几张符纸,应该够咱们打发一段时间了。”
在听到了“符纸”两个字后,萩原千夏像是闻到了猫薄荷的猫咪一样跳了起来,她跑到桌边,拿起那两张符纸仔细打量着,几秒钟后,便将其攥在手中,淡绿色的光芒便从符纸“流淌”到了她的血管中——如果一个人对奥术知识不了解,八成会以为这家伙在用注射器给自己的胳膊上打孔,但……好像这二者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对某种东西具有依赖属性,一个绝对违法,一个可能违法罢了。
“呼呼——感觉好多了,谢谢你美步。”
望着对方像是释然一样的表情,美步刚打算说“要不你考虑下把奥能成瘾依赖症治一治”,立马就把这句话咽下去了,她可没有资格去提出这样的建议;一想到自己在北海道所见到的那个方欣楠,她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与其去苛刻的要求自己的朋友,还不如在对方遇到人生低谷的时候多多支持她——只不过,萩原千夏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想要从低谷中爬出来的家伙,她已经在谷底睡死了,毕竟她的处境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更糟——她是被她的父母从家里面赶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会有向上爬的动力?
“不过……看来你也有干点正事嘛千夏,我看见窗户漏风的地方已经被你用旧报纸堵住了。”美步指了指屋内的两扇窗户,所谓窗户,就必须具备“能够随时打开和关闭以控制通风与否”的功能,显然这间屋子的窗户完全不符合这个词语的定义,因为玻璃早就破了,要不是用报纸和胶带把窗户堵住,冬季的冷风会把屋子里变成个冰窟窿。
不过好像萩原千夏先天对温度就不怎么感冒,她把她那件沾满了方便面汤料的t恤脱下来丢在篓子里后,就爬到窗户旁的小靠垫上坐着去了,她一边用一把破旧的木梳整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边用一种缥缈的眼神注视着窗外漆黑的街道和远处的浪江町,和东京、大阪这样的大城市不同,工业化带来的环境污染并没有波及日本的乡下,夜晚的乡村还是能够看见星星的——
“美步,快来看——今天晚上居然有银河!”
“不看,我要吃面,饿死了——你把热水壶放哪里去了?”
璀璨的星河像是尾形光琳笔下的作品,星河在黑色的幕布下呈现出色彩明快富丽的协调,它的造型技巧洗练简洁,让萩原千夏看得入了神——远处浪江町星星点点的灯光就像是萤火虫,这本是一个美好的画面,只可惜,川崎美步弄出的锅碗瓢盆的声音打碎了她的美梦。
“全是日清的泡面……我说你也不会换换口味。”
“便宜呗——再说了,方便食品的本意就是突出‘方便’,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分出个三六九等呢?”拆开调料包、倒入热水、用叉子搅拌后再将其封盖,等待个三五分钟,就能获得这种低营养、但绝对管饱的能量补充。在等待面熟的这段时间,川崎美步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墙角的蜘蛛网,一只她叫不上名字的小虫不幸被蛛网捕获了,大蜘蛛便张牙舞爪的朝它爬去……
望着这一幕,川崎美步内心产生了一种压迫感,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那只小虫,四处流浪、没有目的的活着,最后倒霉的栽在某个阴沟中;但……此时此刻,抓住她的不是什么白额高脚蛛,而是两只温暖的手臂。
“川崎美步!”在寒冷的夜晚,美步的后背能明显的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我真的以为你去自杀了,你知道那天我看到了你留给我的小纸条后,我有多害怕么?”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嘛,又没有缺胳膊少腿……就是……”
——喀嚓。
蜘蛛把那只小虫撕成了两半。
不知道为什么,美步差点就哭了出来;或是因为自己去了趟东京什么都没做成、或是因为离开了那个方欣楠感到悲伤、又或是想起了自己从那个记忆清除所出逃的夜晚……她转过身,紧紧抱住千夏瘦小的身躯,而后轻轻吻向她的双唇。
小学的时候,美步的地理老师告诉她,生命诞生自海洋,最先出现的是单细胞生物、而后就是多细胞生物,随着细胞的逐渐演化,最远古的生物便由此诞生;卡尼期洪积事件后,海洋生物走上了陆地,又经过了亿万年的演化,出现了猿类,猿类又经过上千万的进化,才诞生出了今天的人类。
——美步感觉自己浑身酥麻。
但人类和其他生物不一样,人类拥有其他生物不曾拥有的天赋——思考。“动物性与神性的结合”构成了人类和其社会的根基,这种根基又会不断演化……在北海道的时候,川崎美步觉得方欣楠居然有一位同性的恋人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可现在她忽然发觉一个事实:无论是古代那些牛郎织女的故事,或是谷崎润一郎笔下的春琴与佐助,其本质都是两颗心在寒冷的星空下报团取暖。
——就像寒冬里的刺猬,互相靠得太近,会觉得刺痛;彼此离得太远,又觉得寒冷。
本州岛北部一处不起眼的村庄中,两只小刺猬就这么依偎着,进行着人类历史上最为古老而又神圣的仪式,相互用肢体语言与神色向对方倾诉着自己的孤独,同时又用这样的方式给予对方安慰。放在桌子上的泡面早就已经泡好了,但眼下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动物会为了食物不顾一切,而人类不同,人类是会为了某些愚蠢的事情,放弃自己生存下去权利的生物。
“美步……”突然,萩原千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如果我变成星星了……你还会爱我吗?”
“你到底怎么了……一天到晚说一些有的没的……”美步觉得自己的这番话有些不妥,于是又换了一种说辞,“就算你变成了星星、我也会化作羽毛朝着星河奔去的。”
“嗯……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会いたい人なら 会いに行け(如果想去见她的话 就去见她吧)
あの山を越えて(跨越那座山)
今すぐ会いに行け(现在马上去见他)
悩みがあるなら 旅に行け(如果有烦恼的话 就去旅行吧)
心を锻えて 一人の旅に行け(一个人的旅行 可以锻炼身心)
もうすぐ笛が鸣る 白い駅を汽车は动き出す(哨声马上就要响起 白雪皑皑的车站里火车启动了)
君を乗せて(火车乘载着你)
爱する仲间の ために行け(去吧 为了你亲爱的朋友)
两人就这么躺在狭窄的床上,萩原千夏轻轻哼起了歌谣——
她似乎是想要伸手去抓放在桌角处的吉他,但她的手距离那里实在是太远,因此她只是象征性的朝着空气抓了一把,毫无意外的,什么也没有抓住——我本将心向明月,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