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婚礼 (第2/2页)
艾薇笑着回应与他说了几句,店员给她点好的点心,又将泡芙递给德国人。
艾薇见他没有怀疑,便放下心,离开了咖啡馆,走到了巷子里,等待她的便是男孩不善地打量:“你可真讨厌,本来可以好好教训一下他们,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我们家房子不会租给你了。”
“我回去在和你解释,或者边走便说,现在人来人往的,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吧,我会说清楚原因的。”艾薇安抚。
“我不,我现在就要听,你别动我,你要是敢扯我下,我就大喊,告诉母亲你打我,我会真的在身体上砸一个洞,就如同对待咖啡店那店员一般对待你。”男生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店员的老板或许有几率不会辞退,也不会罚款,但是我一定会让你赔偿。小孩子怎么会撒谎呢?”
男孩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准备照着脖子划上去,“小孩子怎么会把自己伤的那么重呢?所以是他人为之啊,你的恶名会传出去的,甚至传到学校。”
艾薇望他,手疾眼快挟制住他的手臂,将石子一扔,将他抱到巷子深处角落,男孩疯狂挣扎,“这附近的石子可多了去了,你能全部扔了吗?”
艾薇及时放下他,“好,我现在说,对不起,是我的错,要不重新来一遍,你可以继续装作打闹般不小心把草莓塞他嘴里。反正你也说了,你是一个小孩子。不会有人怀疑你。”
“什么?我为什么要扯上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连累别人?”
“我都说了,一般就是将做错事的店员罚几天的工资或者开除,而且说不定,老板知道是德国人倒霉,还不会罚呢。”
“对啊,那你可以自己去,不会有人罚你薪水,也不会将你开除,不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不会,你没有老板。”
男孩沉着脸,“所以你是在帮助他们?”
艾薇叹息,“你很有行动力,也非常聪明,敏锐,但是你知道么,我曾经洗衣服时与你母亲讨论以前发生的事,你母亲曾经也经历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男孩愣住了,艾薇继续,“在她十几岁时,某天她正在照顾小奶牛,可不知为何,第二天奶牛突然死掉,父母不免的怪她,气氛连续低迷几天,她很难受,她说那段时间宛如一座被抽走灵魂的雕像,家人叹息自责都似深深刺进她的心房,让她鲜血淋漓。”
“她说,其实那天她很确定,的确是按照以往的步骤来做的,可不知为何奶牛就是死掉了。”
“后来才知道是妹妹喂了些不该喂的草,后来怕责怪,也就一直没有说出来。所以你的成长无论别人指责你什么,你母亲从来都会问清楚你的原因,怕重蹈覆辙,你反倒要来欺负别人。”
“而且他们就算是会说德语,那也不能不能仅仅凭借他们会说什么语言,就认定他们是哪国人,这太草率了。
我有一个叔叔他会说德语,也会说自己国家的语言,也会说我们的语言。”
“他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语言?或者准备要去什么地方,先与助理提前重温一下。如果是这样乌龙呢?日常本来就有太多不确定性,如果你想做些什么事情,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就应该更加确定事情的原貌。”
艾薇蹲下,望着他,“要做一件有风险的事情,不确定的事情,最基本前因后果,对自己行为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起码都有足够的认识和预判。不要意气用事。”
“我只是想让他过敏,难受一会。”男孩沉默着,他的确不知道那个德国人是否过敏,过敏到何种程度,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德国人,身份是什么?会有什么后续影响?
“我讨厌他们。”男孩也蹲在地上,指尖在地面上画着圈圈,“爸爸经常说他以前有很多同学,他们一起去工厂做工,一起玩耍,他们年纪都不大,大概也就十几岁,应该和姐姐一样大。”
“他们性格不同,有的心肠很好不爱说话,有的大大咧咧自信积极,还有的人很圆滑两面三刀让人不喜,然后,他们全部没有回来,在战争中,连尸体也没有回来,也许已经在炮火下化成碎肉,泥水,渗进大地了吧。
男孩闷闷地说道,“爸爸会记得他们每人生日,那天会给他们做小时候舍不得的食物,爸爸虽然不是一个坚韧的人,他每每回想依然哭的不能自已,我讨厌战争,战争是结束了,可悲痛远没有结束。它带来的不仅是死亡,更是绵延不绝的凄嚎。
艾薇看他红红的眼眶,父亲也经常对她这么说,也一直照顾朋友的父母,艾薇抱了抱他。
男孩趴在她身上,郁郁的,“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刚刚不是很能说会道吗?那么有理有据,能把人怒火打的烟消云散,现在怎么不能打散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父亲也很怀念朋友,也会在某天情绪失控,泣不成声。”
男孩再次愣住,低下头,突然感觉身体一痛,艾薇抱紧了他,男孩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却发现她正盯着前方。
而前方只一个人走了过去,他推了推艾薇,“怎么了?你突然这么警惕,是在担心会有人听到吗?这个巷子隔这么远,而且外面那么吵闹,你声音小的就像蚂蚁一样,听不见的。”
艾薇松开了她,“刚刚那个人望过来的视线不太对劲。”
男孩哼哼唧唧,“他大概是觉得我们关系不一般,世风日下。”
艾薇一怔,有可能,不过艾薇锤了锤他脑袋,“你知道的还挺多的,这么点点就知道这些。”
“我已经大了好么,我就比你小5岁。”
“刚刚谁说自己是个孩子,还说不会怀疑孩子会撒谎。“
“我意思是不会相信孩子身上有严重伤口,这个时候不会怀疑孩子撒谎,他说是谁,那就是谁。”
艾薇继续锤他脑袋,“你可真是十分能耐,用自己的伤口来吓唬别人。要是我是一个极端的人,趁现在没人没有注意到,直接让你躺在巷子里,看你还如刚刚那般嚣张威胁。”
“我傻么?我肯定是因为和你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而且还让人记住了,才敢这么做,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为人。我妈在家已经跟我说了千万遍,你们怎么怎么好了?”
男孩不满嘟嘟囔囔,又抚摸肚子,“我的咖啡都没有喝完。”
“走吧,去喝,我请你一杯。”艾薇说道。
“算了吧,回去吧,我们刚出来,你又进去再出来,我们又进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傻子呢,回去了回去了。”
艾薇回忆完,全身冰寒依然没有平复过来,他不可能知道,那天的事情谁也没有告诉,只有他和小房东知道。
小房东都不认识道里希,所以只有她有机会说,可是她百分百保证,那天的事情已经烂在肚子里了。
怎么可能呢,突然被“受害者”提起,曾经要害他的事情。
道里希见她整个人瞬间戒备起来,忙说清楚自己目的,“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由衷的感谢,你那天的猜测没错,那个路过的人看你们的眼神不一般,的确是听到了你们的话。”
艾薇衣裙下的手悄悄握紧,那么远,那么嘈杂,还能听见,果然哪里都不缺能人异士,富人身边最是。
道里希察觉她的神色,慢慢放松下来,又道,“其实我们那天在点餐时,就察觉出那个小男孩不太一般了。”
他的目光很敌视,而且是骤然变得很敌视,道里希试着用德语和他“打招呼”,他没有回复,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后面又旁敲侧击的向店员打听,确定就是是一个普通人。
他便放下心,猜测可能是会几句德语,知道他们是德国人而敌视,没想到后面差点吃了大亏。
道里希实话实说,“那个小男孩猜的没错,我不仅仅是过敏,而且还对草莓过敏的很严重。那天并不只有我容答,司机也来了,就停在店外注视保护我们。”
“你后面又进来推翻我的糕点,再次离开,我便使眼色让司机留意下你,也只是顺便留意,毕竟你很诚恳,演技很不错,我也没有损失,像真的是一场意外。”
再次没想到的是,又让他看见不一样的事实。
“那个司机枪法和身手都很好,同时他的外语听力唇语都很好。”
艾薇试着悄悄活动了下身体,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快僵硬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事情已经过去,不管是那天还是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来感谢的,是因为我转到你们班级,看见你表现出了不一样的表情,才对我这么防范么?”
那天他看见艾薇,的确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皱眉惊讶了下,也不由地经常望她的方向看去。
可她望回的视线却总是带着警惕,还是先由,不经意发现视线——试探回头——察看自己回想无误——诧异警惕。
如此按步骤一步步来的,仿佛真的是什么都不知情。
道里希差点给她当场鼓了掌,可真是好演技啊,越是如此,他的好胜心也上来了。
不知不觉也就成今天这般局面,她还是在彪演技,自己的心境却变得越发奇怪起来。
艾薇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声音很平静,与往常别无二致,“我并不觉得对你有防范,可能是我们性格处不来吧,有的人天生就对付不来。”
道里希长了张嘴,垂头低笑,“天生就对付不来,还能让我这么喜欢你。如果可以,我也真希望我们能对付不来,也不会让自己这般莫名其妙,无法控制。”
轮到艾薇哑口无言了,“你……”
“我在表白心意,虽然知道你肯定会拒绝。”
艾薇沉默,复又开口,“很抱歉。”
道里希再度垂下了头颅,“果然,反正早就知道了。”
艾薇望他,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交汇间,像是两条短暂相交的线,在空气中碰撞出一种复杂而又不明的情绪。
良久,道里希率先打破沉默,“没关系,你有你的考虑,我也有我的选择,我只是……不想留下遗憾。”
气氛再度陷入了凝滞,艾薇受不了了,想找个借口结束,离开。可或许是两人从谈话到现在,站的时间可能的确是太长。
一个孩子瞧见他俩,觉得十分奇怪,玩心顿起。那孩子拿起装了水的玩具,朝着两人喷射过去。水珠飞溅,艾薇瞬间便感觉脸上、脖子上一片湿漉漉的。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那群孩子就已经嬉笑着跑远了。
她无奈地用胳膊抹了抹脸上水珠,没注意到道里希瞬间瞪大的瞳孔,充满惊诧的视线。
“你……”道里希刚要说什么。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寂静,紧接着便是皮厄那爽朗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
“哎?道里希,你怎么还在这儿呢?没想到啊,你居然在这儿和伴娘聊上了。”
艾薇刚要回头,就被道里希快速扶住后脑,紧紧抱住,她诧异正要挣扎,他声音低沉意味不明地说,“你的“妆”掉了。”
艾薇的身子瞬间一僵,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不敢再有丝毫动弹。
道里希顺势搂紧了她,看向来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怎么也还没走?婚礼都已经结束了。”
“我们马上就走啦。这是哪位伴娘啊?道里希,你可真行,这婚礼才刚结束呢。”有人调侃道。
“就是啊,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又有人附和着。
“你们怎么什么事儿都爱凑热闹啊?快走吧,别在这儿捣乱了。”道里希带着笑意,佯装怒骂了一句。
“好吧好吧,这就开始赶人啦,我们就不打扰你啦。”容答满脸嬉笑,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一群人嬉闹着离开。
然而,温里却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他目光暼向,被道里希拥在怀里的女孩:“这女孩怎么瞧着这么像艾薇呢?这发色,还有这体型,简直太像了。”
道里希依旧紧紧地揽着怀中的女孩,他抬眸与温里的视线对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对她如此关注?不仅跟着皮厄莫名其妙地找人麻烦,现在倒好,看谁都觉得像她。”
容答赶忙跑过来拉温里,边拉边说:“走吧走吧,我听说艾薇好像已经和她哥哥离开了。咱要是再在这儿待着,一会儿道里希又该嫌我们不知趣了。”
温里被容答拉着,却还是不甘心,频频回头,眼神中满是疑惑与探究。
待几人散去,温里与皮厄家是差不多在一起的,两人自然一起走,温里问,“道里希抱着的那个女孩,你觉得是艾薇么?”
“还用说么,肯定是啊,婚礼上道里希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她。两人都开始不避人了,看来你的钢笔没给他们造成什么烦恼,真是可惜了。”皮厄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头也没抬道。
“真是恶心。”温里表情顿时有些憎恶,他还真以为,艾薇也是和他们一般只是在虚与委蛇呢,没想到就一会没见就抱起来了。
温里曾认识的兄弟三人,全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如果没有他们的全力斗争,那些人打过来,现在德国人的处境就是他们的处境,正犹如他们没有给德国活路,制定凡尔赛条约,让他们赔巨额赔款,占领他们的领地般。
假设德国赢了,温里也很清楚,在当时双方都投入了巨大的代价,无数人的死亡。自己国家人们下场是多么惨烈,更不用说女人,孩子,老人。
温里垂着眸,率先走开了,皮厄跟上。
空荡荡的大厅,剩下容答一人,倚靠着灯柱,不知在想什么。
见众人都已离开,艾薇用力推开他,旋即快步跑回更衣室。
她迅速换好自己的衣服,往脸上涂抹了厚厚的药水。
等她再次走出,道里希依旧在那里,目光扫过她,“为何要这般装扮自己?”道里希疑惑地问道,“这样不难受么?”
“安全,不会被注意到。”
“安全?”他不理解。
艾薇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缓缓说道:“你们生来便处于上层社会,眼中所见皆是欢声笑语,人人奉承,生活满是温暖。
自然无法理解处于下层的人们,他们为了一份工作,为了你们一天的零花钱,不惜出卖自己、朋友,甚至是家人。”
她顿了顿,接着说:“就如同你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吃搜掉的食物,而不去吃面包一样。”
“你这描述的好像我是一个白痴。安全,将一棵树藏在森林里,泯然众人是安全。站在高地,俯瞰众山,也是安全,还可以随心所欲,不必小心谨慎。”
“你就没有想过可以选第一条路么?”
“这不还是刚刚那个问题么?为什么不吃面包呢?为什么不站在高地呢?”
道里希靠近他,深蓝色的瞳孔满是蛊惑,声音压的很低,“但是,艾薇,你有这个能力的,可以轻而易举让人为你神魂颠倒,你可以依靠大树,攀附,甚至超越。”
“那得付出多少代价呢?天上是不会掉金子的,而且大树就能靠得住么?尤其现在并不太平。”
“史密斯先生曾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位很厉害的国王,他已经是国王了,整个国家最高位的人,他娶了心爱的妻子,沉迷享乐耽于政务,最终国家逐渐陨落,下属要求,杀死妻子,因为他们觉得妻子耽误了他的远大志向,他也悲痛的做了。”
“世间本就有有太多变数,我自认为并不聪明,不会察言观色,不会说好听的话,不会周旋。哪怕继续在这艰难的生活中摸爬滚打,也好过陷入一场不可预测的风暴。”
“而且你最开始是想来我们国家么?你不想,你来的第一天就清晰又隐晦了展现了你的各种厌烦,据我所知你家庭背景并不差,所以你看,你也没法随心所欲。”
艾薇平淡地说着,随后,她转身离开。
道里希紧紧地握紧了拳头,闭上眼睛,遮住眼里不断涌动的情绪。
容答似累极靠在柱子上,原是等待道里希,听见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地抬头,却见是艾薇。
四目相对的瞬间,目光交汇的刹那,容答又垂下了眼眸,艾薇也注意到了他,两人就这般沉默着擦肩而过,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寂静怅然。
容答继续靠在灯柱上,神色有些恍惚。没一会儿,道里希出来了。走到他面前,说道:“回去吧。”
“嗯。”容答依然微低头,看着路面的地毯,由简单的线条交织构成的菱形,“你们这是……”
“不是,什么也没有。兰达明天一早就回去了,你知道么?”
容答微微一怔,随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吗?我还不知道。”
“但我可能也要回去了。”道里希苦笑,“你呢?你要回去么?”
“应该暂时不会,我没有收到家里的任何消息。”容答依然垂着头,看着地毯,看着菱形内错综复杂的花纹。
“但是我们都走的话,就剩你一个人在这里,你考虑清楚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