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金价浮动聊谈 (第2/2页)
她这话让我想起前3年年冬天,商场里80%的店铺都关了门,三朵金花的老板把办公室改成直播间,带着我们几个导游在镜头前卖景点门票。那时张姐的饰品区也缩水了一半,却坚持每天来擦金饰,说“金子总会亮起来的”。现在回想,她擦的或许不是金饰,而是心里那点对行业的执念。
商场广播突然响起,通知各店铺下午三点半进行消防演练。小雪抓起卫衣往回跑,马尾辫在后背甩出利落的弧线:“张姐您还没回答我呢,到底啥时候囤货?”
“等蚊子不再盯着我的金饰的时候。”张姐望着小雪的背影笑了笑,又举起苍蝇拍,对着玻璃上的倒影拍了一下,“或者说,等市场不再像这商场一样空荡的时候——你看,连试金的人都没了,囤再多货有什么用?”
她的话让我想起刚才核对的出境游名单下周有个赴瑞城市的旅行团,行程里包含参观黄金博物馆。去年这会儿,报名的游客都想着顺道买金条,今年却清一色问“有没有雪山徒步路线”。市场的风向转得比商场的吊扇还快,有人追着风口跑,有人守着柜台等风来。
三点十分,阳光又暗了些,大概是东边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张姐开始整理展柜,把足金手链按克重从小到大排好,金镯子摞成整齐的塔状,吊坠的流苏统一朝右。她做这些时格外专注,仿佛在搭建一座不会倒塌的小金库。小雪在服装区用衣架敲出节奏,哼着最近流行的女团歌曲,跑调的旋律混着远处扶梯的嗡鸣,在空旷的商场里荡出细碎的回音。
我低头继续核对名单,突然听见自动门“叮”的一声,抬头看见个穿灰色风衣的中年女人走进来,直奔饰品区。张姐立刻挺直腰背,职业化的微笑挂在脸上,红指甲在展柜玻璃上敲出清脆的响声。那女人在足金镯子前站了很久,问:“今天的金价是多少?”
“932元每克,含12%的工艺费。”张姐的声音像浸了金粉,透亮又温暖,“这款贵妃镯是新到的,镯壁刻着缠枝莲,寓意吉祥——您要是喜欢,我们可以提供免费刻字服务。”
女人点点头,从包里掏出银行卡:“给我包起来吧,我女儿明天结婚。”她说话时,手腕上露出条旧金手链,链子扣处磨得发亮,一看就是戴了多年的老物件。
张姐的手在扫码枪上停了半秒,忽然轻声说:“您这条手链,成色真好。”
女人摸着手链笑了:“这是我婆婆给的,三十年前的老货,那时候金价才80元一克。她临终前说,黄金是穿不破的衣裳,戴在身上,心里就稳当。”
包装纸的响声里,我看见张姐的眼睛亮了亮。她小心地把新镯子放进红色锦盒,又额外塞了袋保养手册:“您说得对,黄金这东西,急不得。该来的缘分,就像该涨的金价,总会来的。”
女人离开后,张姐盯着空荡荡的展柜发了会儿呆,忽然从脖子上摘下康乃馨吊坠,放在手心仔细端详。吊坠背面刻着行小字:“给妈妈,2018年母亲节”。那是她闺女出国前送的,用兼职赚的钱买的人生第一件足金首饰。
下午三点半,消防警报准时响起。小雪抱着灭火器跑过来,张姐把吊坠重新戴上,顺手把金价备忘录塞进抽屉最底层。我看着她们在疏散通道里快步走着,张姐的工牌在胸前晃荡,小雪的发卡还在发梢闪着光,忽然觉得这商场里的时光,就像金价曲线般起起伏伏,却总有一些东西,在浮浮沉沉中始终闪耀。
那天傍晚闭店前,张姐忽然把我和小雪叫到饰品区,从保险柜里拿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十几枚旧金戒指,有些刻着花纹,有些光溜溜的。“这是我收的以旧换新的货,”她挨个翻看这些带着岁月痕迹的金饰,“你看这枚,戒圈内侧刻着‘香城市回归’,这枚是在奥运会的纪念款——黄金这东西,记着好多人的故事呢。”
小雪拿起一枚刻着牡丹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比了比:“张姐,等我攒够钱,也要买枚这样的戒指,刻上我和我妈的名字。”
张姐笑了,把铁皮盒轻轻合上:“傻丫头,买金饰不是为了囤货,是为了把日子过得像金子一样亮堂。就像现在,金价跌了,但咱们该擦的柜台还得擦,该接的客人还得接——只要人在,生意就在,金镯子总会遇到它的主人。”
商场的灯光渐渐暗下来,张姐锁好保险柜,小雪把最后一件卫衣挂回衣架,我收拾好出境游的资料。自动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时,我回头看见饰品区的展柜里,那排足金镯子在夜灯的微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一串不会熄灭的小太阳,等着明天的第一缕阳光来唤醒它们的璀璨。
回家的路上,手机弹出新的财经新闻:纽约黄金期货微涨0.12%,市场分析师说“短期波动不改长期保值属性”。我望着地铁里戴着金项链的中年妇女,想起张姐说的“该来的总会来”,忽然明白,比起金价的数字游戏,那些在柜台后默默擦拭金饰的人,那些带着故事来挑选金饰的人,才是这金价浮沉里最珍贵的定海神针。
夜色里,壹员商场的霓虹灯还在闪烁,三朵金花旅行社的招牌亮着暖黄色的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或许金价会继续跌,或许顾客依然寥寥,但张姐会继续擦她的金饰,小雪会继续叠她的卫衣,而我,会继续带着游客去看世界——就像黄金永远闪耀在时光里,我们也在自己的角落里,认真地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