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书生逢鬼怪 (第2/2页)
若是偶尔能被城隍、土地、山神之类的神道看上,当个阴兵鬼卒,便算是了不起的机缘,有望脱离苦海,再要被有背景的高人看中,加以提拔,说不得日后就有进身之望,能得个不入流的阴世小官做做,总比当兵做差强盛得多。
“不过这小子既然是个读书的种子,年纪又小,想必寿数也并没到头,你们就将他锁了来,万一日后有什么差池……”鲤伴当还嫌不把稳,又沉吟一下,故意说道。
那两个小鬼自然知道该如何回答,当下尖酸鬼儿便笑着回曰:“鲤伴当尽管放心,若是世上人都能活到寿数尽了,还须得我们这些幽冥差人作甚?这清河两岸哪一日寻不出几十个横死的倒霉鬼儿、淹死的溺水鬼儿、自尽的吊死鬼儿,明日清河君大人宴客事毕,将这小子发还,我等自会寻本县的杜判官,报他个船头酒醉、风病横死便是了。”
刻薄鬼儿接口道:“正是,这还是看在这小子曾为鲤伴当分忧的份儿上,否则的话,报他一个落水淹死,定他个三年寻替,否则不许投胎,才是我们哥俩的本分呢!”
所谓寻替,便是淹死、吊死之类横死的鬼魂若要转世,便须得引诱他人淹死、吊死,接替自己的位置,才能投胎,否则时限一到,便会落个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下场。
可怜这位路宁路公子,不该在清河上酒醉不醒,结果被两个尖酸刻薄鬼儿锁了来,三言两语便定了命遭横死,日后别说想要还阳,重新做人,便是想安安分分当个老实鬼,也是千难万难,可谓是十分的冤枉。
那鲤伴当却是完全不在乎这区区一条人命有甚么冤屈,闻言点了点头,满意回道:“若是如此最好,千万别有后患,否则别说你们俩,便是许城隍那儿也没甚么好果子吃,知道么!”
二鬼唯唯诺诺的点头不已,鲤伴当随手丢了一瓶龙宫丹药在地上,这才将手中扇子一挥,路宁的魂魄便不由自主的脱了鬼差的铁索,投入到那折扇当中,被鲤伴当带往水下去了。
不提湖岸上两个小鬼拾起丹药,手舞足蹈的化阴风去了,单说这位路公子,其魂魄被鲤伴当收走之后,便是眼前全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不过他本来也就神智不清,自然不会提出什么意见,被鲤伴当变回原身,拘在折扇中带到了小镜湖水面以下数百丈的深处。
要问这书生是谁,为何遭了此等横祸?原来自鸿蒙开辟、天地始定起,世间便自有无数王朝兴替、霸主更迭,也不知掀起了几多波澜,厮杀了几多岁月。
到如今,中土有个大梁朝治世,帝王秉政勤勉,文武大臣用心辅佐,人世间倒也算的海清何晏、国泰民安。
大梁朝定鼎天下、疆域广袤,共分两京十八州七十六郡,其中有个南阳郡万昌府太平县,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去处,县中有一户人家路氏,乃书香传世,积善的人家,其祖上数代都是读书的种子,为官为宦,颇积攒了些家私。
只奈何路氏子嗣不旺,历代总是一子单传,故此虽然家底甚厚,但在官宦人家不少的太平县,也算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户。
到了如今这一代路氏依旧单传,有一子名曰路宁,父母早亡,全赖舅父看顾,自幼读书在家,如今年方十四,已然考了个秀才的功名。
有一日路府外有书信投到,路宁打开一瞧,却是一位少年时的同窗好友楚玉书邀自己往邻县楚家一行,一来是因为两人自楚玉书阖家搬至邻县之后许久未见,心中挂念好友,二来是因为楚玉书也中了秀才,故此特意邀请路宁前去庆贺。
那路宁正因为舅父近日欲为他娶亲之事烦恼,见了这书信不禁大喜,心中暗道:“自古便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言,我自幼在家读书,却连县城都不曾出去过几回,如今好友相约,正合离家游历一番才是,也好借机散散心……”
“只是若被舅父知晓此事,就算不加以阻拦,也必定派得力的人跟着,严加管束,到时反倒气闷,倒不如我带几个忠心的家人,瞒着人偷偷前往,等出了本县再派人通禀舅父,岂不是好?”
想到此处,路宁也不耽搁,喊来家中两个老仆路忠路孝收拾行装,打点包裹,带足了银两,留下一封书信命家中奴仆三日后交给舅父石青,雇了辆马车,一主二仆一路径直出了太平县,却不走直通邻县的官道,而是往清河飞燕渡而去。
原来太平县与邻县万年县之间,本有一条官道,从此处过去两百余里便到了万年县境内,只是一路上都是黄土老树,没甚看头。
恰好路宁遍览舆书,知道有一条清河曲曲折折流经这两县之间,此时正值三四月间,两岸风光景致不俗,与其在官道上吃土,倒不如坐船逆流而上,也一样能去到万年县,岂不是好?
两个忠仆本来听小少爷说不打算走官道,还待要阻拦,只是听路宁说了要坐船,知道清河虽然是条极大的河川,但河如其名,且清且缓,河上商旅行人如织,比起官道来虽然绕远了一些,但乘船却比坐马车舒服得多,故此也都不好多言劝阻,只得答应下来。
只是这一主二仆却不想到,这一番易道改辙,居然正撞着清河上发生一桩异事,自此引出一段玄妙曲折的传说来。
话说这路宁到了渡口,命家仆在码头上访查一番,找那老实忠厚,口碑在外的老船家定下了一条船,又购置了些出门在外的行李用具,这才叫船家扬帆起航,顺着清河逆流而上,往万年县航去。
自此数日之内,路宁每日在船上观景钓鱼、读书写字、饮酒放歌,颇得其乐,也不惹事,也不生非,更没有挑挑拣拣的毛病,让那见多了富家子弟跋扈不堪的船家一阵好夸。
这一日船行至了一处河湾,船家见天色已晚,便自将船停住。
这却是路宁的吩咐,原本两县之间走船,若赶得紧只消两三日的功夫便可抵达,但他本就为了散心而来,故此却将这时日宽限了十倍,说是逢景致便停,遇风雨也停,日上三竿方走,天未见晚即止,让船家找个适合地方停船,也不要靠岸,就在河心停住休息一晚,免得生事。
要知道此行船资乃是按日结算,每多耗一天,便多一天的花销,船家自是乐得如此,路宁也落个安生,又能趁夜读书,有时兴起,还让船家拿些黄酒到船头就着河景月色小酌一番,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今日又逢船停河心,路宁便在舱中读一本前人的逸事笔记,直瞧得如痴如醉,直至二更时分方才放下书卷,舒展了下筋骨,只觉得腹中雷鸣阵阵,到船尾寻些菜肴,又取了一瓶酒,在船头小桌上摆好,要祭一祭自家的五脏庙。
路忠路孝正要上来服侍,却被路宁笑着止住,让他们二人自去休息,只自家一人坐在船头之上且斟且饮,将先前所读古人之书自腹中翻出下酒,十分的逍遥。
有道是寡酒难饮,一个人喝酒最是易醉,路宁今夜酒着实喝得多了些,他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便是那酒甚淡,哪里经得住一杯又一杯不住口的饮起?结果不到三更便自醉得不省人事,伏在小桌之上,片刻鼾声便起,沉沉睡去。
却不想这位路公子刚刚醉倒不久,尖酸刻薄两个小鬼便到了,用拘魂锁取了少年的性命去。
噫,这场祸当真是从天而降,路宁年纪幼小,又是头次出门,一路上本已十分的小心谨慎,却可惜只防备了人,没防备妖魔鬼怪之属,结果被这两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糊涂鬼儿索了魂魄,顿时一命呜呼,尸身还伏在船头,魂魄已经送到了妖孽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