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茧月流光 (第2/2页)
归庄时逢暮色四合,燕蘅将新染的绸缎披上老桑树。蜃楼织映着篝火,将《耕织图》幻化成流动的光影戏。胖婶端来茧衣炖的\雪霞羹\,汤里浮着尉迟星瑶雕的芙蓉面片,西域香料混着蚕茧清香,勾得韩铁头连尽三碗。
林沧溟沧浪刀鞘挑起匹绸缎,月光下缎面浮着暗纹海浪:\这匹唤作'沧浪绫',秋分送往月港分舵。\南宫璇玑九曲锁扣住缎匹,机关转动间竟将海浪纹拓印在账册上,朱砂印恰似旭日跃波。
亥时二更,沈采薇抱林稷巡蚕室。婴孩银铃轻响处,满室熟蚕竟齐齐昂首,如聆仙乐。洪砚书掐算着温度添柘叶粉:\蚕娘娘也爱听稷儿的笑声。\
卢见秋鎏金刀守夜削竹哨,刀风带起的蚕沙如细雪纷扬。方岱岩玄铁锏挑灭灯笼时,惊见梁间悬着的茧串映月生辉,恍若银河倾落桑陌。澹台昭偷摸来玩火石,火星溅上茧堆的刹那,被林望舒的木甲蛙喷水浇灭,蛙嘴还叼着半片他昨日藏的麦芽糖。
翌日清晨,泾阳茧市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犹如一锅煮沸的开水。沧澜田庄的“天孙锦”高高悬挂,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独自闪耀在高阁之上。洪砚书手持湘妃竹算盘,竞价之声清脆悦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竟然压过了满场的喧哗:“上等丝三百担,价随《梦溪笔谈》里的‘江南茧市例’。”
突然,苏杭的绸商们如潮水般挤进场地,他们的指尖轻轻搓捻着丝线,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北方丝脆而易断……”然而,话音未落,卢见秋手中的鎏金刀如闪电般削断了三丈外的旗绳,刀风所过之处,断丝如雪花般飘落,恰好落在绸商的掌心——那丝坚韧如弓弦,温润似玉髓。
“好丝!”在满场的喝彩声中,方岱岩手中的重锏猛然一顿,震飞了匾额上的红绸,露出“沧浪雪丝”四个洒金大字,熠熠生辉。澹台昭趁机爬上货架,螭吻链如灵蛇般卷起,将茧丝当作胡须粘在脸上,扮作蚕神爷,接受众人的香火膜拜。可惜,他很快就被胖婶揪住耳朵,像拎小鸡一样拎去当了活招牌。
夕阳如醉,染红了归家的路途。骡车满载着订银与契单,缓缓前行。洪砚书核账的声音清脆响亮,犹如黄莺出谷:“苏州永昌号定百匹,杭州彩云轩定三百……”林清玥用茜草汁在契单上画押,那一朵朵红梅宛如傲雪绽放,盛开在桑麻纸间。
南宫璇玑在樟木账册上写道:“天启三年四月廿三,首售春茧得银二千四百两。”笔锋忽而停顿,又添上一行小楷:“稷儿笑抓茧丝,或承璇玑之志。”
桑林深处,新茧的银丝如蛛丝般缠绕在晚归人的衣角,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木甲鹞鹰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晒场,铁爪如鹰爪般锋利,勾走了半片茧衣,在澄明天空里飘成一朵小小的云。胖婶的炊烟袅袅升起,与缫车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首悠扬的乐曲,将暮色酿成了稠如蚕浆的暖光,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