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牧童 (第2/2页)
长长的冰柱就象溶洞中的石笋,有碗口粗的,也有筷子般细溜的,阳光下,发着水晶似的光亮。
人本是大自然之子,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何处不能歇息?心若挂钩之鱼,忽得解脱。
因初生牛犊,不怕这猛于虎的世道,始终相信着有那么一天,能返回山林自然,逃脱人世樊笼。
很多人,很多年以后,叫荒芜的阊阖风吹散了少年踌躇,心中磐石竟成沙硕,轻一碰,便散了。
有多少人能死不退缩、死不回头、死不相让呢?若真能,便是老天也要顺了他的意的。
然而这道理,大部分人,却是不明白的。
朝阳坡看去,清清瘦瘦的山石上荒凉着枯褐的丛林,阴坡里,满山斑斑驳驳的积雪。
雾凝成水,水结成冰,冰块压在小半仙心头又冷又沉重,我战栗着,急急向前走去。
小半仙长长叹了口气,仰望穹隆,天是苍凉的蓝。
不似春夏的清澄,这种蓝是空心的,倒扣在那里,冻豆腐似的,流淌不下来。
虽然有些东西从来没有属于他,但乍然远去,也还是觉得遗憾。
气也吐不出来,眼面前的物事也看不清楚,脑盖底下,他只觉得有一片火在那里烧着。
姜夕颜在这山里方向也辨不清,思想也完全停止,迎面吹来的冷风和雪片也感觉不到,他只把两只脚同触了电似的尽在交换前进。
不知随着小半仙了多少路,走了多少地方,等得神志清醒了一点的时候,他看看四周已经晕头转向了。
他们走过了潭水和上方山体岩石之间最狭窄的地方,纵然是泡在了水里,以正常成年男子的身高也必须在头顶山岩的压迫下弯腰。
这段路长达数百米,山崖和水面之间只有一条小缝,勉强供人将鼻子露出来,稍一不注意就会呛一口水,一行人走得可谓是举步维艰。
在这里用赤子之心来观照,就会发现自己是多渺小,在人群之中,若没有整个市井的护持,姜夕颜才发现自己现在连吃一套烧饼油条都成问题呀!
什么时候能看清自己不如人的地方,那就是对生命有真正信心的时候。
就比如姜夕颜对小半仙喜欢她这件事,非常没有信心。
那种不真实感,就像是隔着一块透明的玻璃踩在万丈悬空的地方。
一路走过去,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寸步难行。
经过了一段山路之后压力骤起,姜夕颜感觉到跳着的心脏顿时停了下来,甚至还能听到自己血液沸腾倒流的轰塌感。
云层格外厚,格外黑,光怎么也穿不透,左右上下堆叠,如参差的岩石,三人在缝隙间行走,迎面不时有直撞过来的云朵,当然倒不用怕被撞破脑袋,直接从中间穿过去就是了。
此地仿佛听见任何声响,总觉得一旦松懈下来,就会被漆黑的管壁压扁,而且下面就是深渊姜夕颜根本不敢往下看,只能不停地往前走。
姜夕颜的心跳动得很快,随着心的跳动,她感到自己的身体直往上升,仿佛是要飘到空中去。
小半仙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到这山就想心若是此石动了起来,他会不会直接被压扁。
三人缓步走在其中,每个人心头都像压着一块巨石一样,走的速度比平时要缓慢许多。
前面是阴暗的,淡黄色太阳,午时将至,可天却依旧阴着,灰蒙蒙地,看着就叫人感到无比的压抑。
风不大,却寒得紧,吹在人身上,冻得慌,再加上此地所独有的暗晦之气息难闻至极,处身其中着实不是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情。
姜夕颜呵手,肩头覆霜,他本是女子,此地修为难庇,受不住这黄泉阴寒。
望见天空墨色潺缓,姜夕颜竟一时忆起千种前尘。
阴风拂过,吹得姜夕颜肝肠寸断,他指探缝隙,在这茫茫浓墨间什么也捉不到。
姜夕颜身寒神散,倚着壁恍惚入梦,觉得神魂飘然,几乎要撑不住了。
此际的姜夕颜似已被浸入冷水里,通身作冷,心肝都酸,倒坐着没法转动,两条腿也跟着弹起琵琶来。
因此不能停住脚步,不管姜夕颜觉得如何滑稽好笑,也不能半途而废,务必咬紧牙关走下去。
走着走着,原先以为做不到的事情也都说去了,也许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完全的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能用的全部用上去,全力以赴,不足为惧的。
可姜夕颜如今的确很疲劳,精疲力竭,觉得再走下去就要垮了。以致于停下了脚步。
姜夕颜着闭上了眼睛,他仿佛听见了远处灌进屋的风声,忽忽悠悠的,心里落地成灰一片霜地寂寞下来。
她感觉到了头重脚轻的空茫,仿佛除了喧嚣之外,人世间就在脚下沉甸甸地坠着姜夕颜,把她固定在脚下这片地上。
姜夕颜觉得自己的生命曾有过几十秒钟的中断,那一刻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灵魂出窍的躯壳,一具虚空的肉身遗体,仿佛身体已飞到云眼里,又飘飘的落下。
迷糊了好大工夫,到神经恢复原状时,才又微微叹息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