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迷案》中部《道中还有道》第11章 李周初碰道中道 (第2/2页)
“你说戴官帽发财,指的是哪一级?”
“哪一级官都中,当然,官越大越发财,就连俺这村官,就比一般老百姓强。常言道,‘大小当个官,强似刨地边’。”
“村官比一般老百姓强哪儿?”
“这还让我说吗?你这当官的,不比俺老百姓了解得多?”
赵末把剩下的一块西瓜放一边,尔后把李周啃的西瓜皮倒进猪圈。他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
李周给赵末套近乎:“来,请您抽烟!”他硬往赵末手里塞烟,然后又替赵末点上,顺便把整盒烟丢到西瓜桌上,谦恭地说,“俺是来调研,向您求教的。”
赵末皱皱眉,狠狠地吸了几口,缓缓地说:“您看起俺庄稼老冤,那俺就透一些实底吧。这几年,老百姓对村镇地方官的越来越不满。上头的经都是好的,都是‘歪嘴和尚念’念歪了。”
李周不解地问:“老百姓的日子好了,为啥还对村镇干部不满意呢?”
赵末说:“老百姓认为他们是‘瞒、吓、贪’。”
李周吃惊而困惑,刨根问底道:“怎么讲?请具体一些。”
赵末往外望望,压低声音,娓娓道来:“俺村组干部,一隐瞒土地亩数。俺村东北有洼地80亩,六七十年代时,长年积水,像一个死湖,实行土地承包后,这地都变成肥沃的‘黑地’。村组干部让人承包,承包费就归组里。村组干部欺骗上头说,此地常遭水灾,不是可耕地;上报土地数时,就没统计。可村组干部就对俺老百姓说,上级已把80亩洼地统计为可耕地,须缴税费。实际是,组干部把承包费一部分巴结给赵根,剩余部分装入自己腰包。村委还有180亩的林场,原来树木成林,他们把树卖掉后,变为可耕地承包给别人,也被隐瞒了。还有那柏子山不明不白地搞开发,建宾馆和公寓,使少数人闷发財,却亏了老百姓。二瞒集资的人口。俺村人口可能3000来口人,外出打工近500多人。村里向上级汇报,说收普及九年义务教育集资款收不起来,是因为外出人员多,不好找人。可实际是家家都交了。为孩子上学,谁装孬?村组干部收教育集资,找不到本人找他父亲,找不到父母亲找他的兄弟姐妹,没有不交的。”
赵末猛吸一口烟,咧咧嘴,继续说:“至于吓唬,更是五花八门了。他们说,‘九年义务教育不达标,干部的官帽要摘掉,百姓承包的责任田要没收’。有时候不是嘴吓,却动真格的。”
赵末吐出烟雾,咳嗽一阵,最后说:“至于贪,让人生疑的是修国道主干道和扩修辅道,那是‘道中还有道’......”他摇摇头,“不说了,你们调查其他人好了。”
突然,大门外传来赵末的儿子赵风州的声音:“您不敢说,我说!”
赵风州走进院子,拿西瓜边啃边问:“领导不来俺家调查,俺也准备去市里告状呢!”
赵末妻从厨房走出阻挠说:“风州,别再加酵(jiao)子。咱是树梢,哪能管树根?别吃饱撑着找事!”
赵末也对赵风州摆手,说道:“你娘说得有理。咱是拱地的土猪,没长勾嘴不吃瓢食。买好你的饭就行了。”
赵风州犟犟鼻子:“哼!没有地了,上哪里拱食?公鸡上树不叫几声,谁知道会打鸣?”
裴强忍不住笑起来。而李周却认真追问:“你状告谁呢?”
赵风州挺着腰板:“告一些人以修国道辅道为名,低价套购我们的土地,谋取修路暴利。而我们在自家土地上盖饭店,还要出高额租金。”
赵末说:“人家征地修路是本事,谁不知道金桥银路?”
李周问:“这些问题,群众向上反映过吗?”
赵风州显得无奈状:“反映过吆。因出‘叛徒、内奸’,市里‘葫芦僧判断葫芦案’——不了了之。”
李周自言自语:“情况越来越复杂。我们本是调查教楼坍塌,却勾拉出其他迷案。建议你们在适当时候再去专项反映。”
赵风州撂下大话:“他们欺上瞒下,群众不会搁置这。”
李周招呼裴强:“走,再调查赵根!”
下午。李周、裴强踩着泥泞的土路来到孔庙村东地,找村支部书记赵根。赵根在自己的责任田里和老伴一道疏导玉米地的积水。
赵根老伴对着玉米地喊:“老赵,有人找你!”
赵根从玉米地里窜了出来。他头顶玉米花粉,大红脸上沾满了汗水。他赤脚挽裤,握锨躬背站到李周、裴强面前,拧把鼻涕,咽一咽口水,很不耐烦地瞪着李周问:“还有事?”
李周说明来意:“群众反映,村组、村委和特区都有隐瞒土地数和普及九年义务教育集资款现象。我们想找您核实一下。”
赵根拉着铁锨把,在水沟里边涮脚边说:“群众说的瞒土地亩数、瞒普九集资款都是真的,但是,俺村、组干部的苦衷,有些群众和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不理解。”他把脚趾缝的泥巴用手抠了抠,又闻了闻,接着又把脚涮了涮,尔后站到李周跟前,接着说,“村小组和村委是隐瞒了没交公粮的土地亩数,这些土地叫‘黑地’,瞒了几十年了。看,俺这儿往东的那洼地,蛤蟆尿一泡就淹,原来就是湿地,根本不成庄稼。人民公社成立后就不算成粮熟地,只是后来我们几代人辛苦改造才可以种庄稼了。就是现在,一下连阴雨,夏、秋庄稼都不成,可俺就是靠这望天收的‘黑地’,发村组干部的工资呀;特区管委连年不给俺村委结算,我这一班子人,喊东家交粮,叫西家流产,可到年底,管委一分钱也不给。我想打群众的主意,更别想。所以,我只有靠这‘昧良心地’打发俺这一班子人了。”
李周问:“群众反映,村委收的外出农民工普及九年教育款没有上交管委,有这回事吗?”
赵根从大裤衩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吸一口:“也是真的。那些外出务工青年,我建学校培养他,还没用着他呢,却带着老婆溜到大城市,撇下孩子让父母管着。当父母的也贱,护孙子比护儿子还卖力,擦屎把尿,白天上学接送,晚上搂着睡;把孙子惯得不成样子,在学校特别调皮,让老师格外费心。这外出民工有啥用?汗水留在高楼,钱装在自己衣兜,孩子闹在学校,困难让我扛着。我不收他的集资款收谁的集资款?这还不说,他们平时不搭理我罢,逢年过节走亲戚,串邻居拉拢村里年轻人和家人,说前街路有泥,北地种地不行,只有出去开食堂、做商贩、办企业才赚钱。本来这几年劳力就不足,这些熊孩子回来又走,还带跑了几个壮劳力。农村死个人,我就找不到劳力挖墓坑。特别是赵末的儿子赵风州,撇着洋腔,头点屁股撅,一肚子孬点子。除普九集资不让他老子交外,还鼓动村民阻止修特区国道辅道,严重影响工程的进度。我在上级领导那里招的赖,眼都不敢睁!”
裴强插话:“群众为什么不让征地修辅道呢?”
赵根说:“他们说国家补偿的少,征地数也不应该这么多。说实在的,国家应赔多少,该征多少,俺这一级也不清楚。”
李周站在教育角度,继续打破砂锅,问(纹)到底:“你们收的普及九年义务教育集资款没上交都干什么用了?”
赵根甩掉烟屁股,脖子硬起来:“都吃进了臭皮囊!”
李周脸一红,想怒,但他看裴强却笑眯眯的,只好强忍窘迫,弯腰捏住刚从土里爬出半截的蚯蚓,自言而又弦外有音:“蚯蚓没有眼——瞎吃。”
赵根听出李周是指桑骂槐,眉头一皱,放个闷屁,尔后缓过一口气,开始解释起来:“俺这一级官不大,但如针眼,上面千头线都要穿过这针眼。领导包村要安排,催欠缴粮要动员,计生工作要组织,新农村建设要调研,一拨人来一拨人走,俺忙得像个陀螺转。加之咱这儿交通又便利,离漫滩湖、柏子山、九头崖、虎牙山等风景区也较近,亲朋好友路过要歇歇,县市领导路过要转转,你说吃喝招待能少吗?说实话,每年俺的招待费不少于10万元,现在俺还欠餐馆一屁股债呢!”
赵根不遮不掩,说得头头是道。李周、裴强像被‘鬼打墙’,弄不清东西南北了。
李周有口难辩,心想:“这是当今农村现状。”
接着,李周、裴强又去柏子山经济特区管委调查刘喜贵。在管委会议室,刘喜贵品着花茶,头梳得油光可鉴,抑扬顿挫地汇报普及九年义务教育集资收执情况:“1997年至1999年,辖区人口46500人,土地6.4万亩,每年每亩向农民各项提取共72元,其中有每亩12元的教育附加费,用于教育基础设施建设。这三年政府应收教育附加费为6、4×12×3=220.4万元,但实际收入仅180.4万元。每年有些落后村都用各种理由,尾欠市、区、村三级提留,共计150多万元。不说其他村委小学,单说孔庙小学和区中学建设按上级标准要求就需要投资近400万元。这400万元,市政府一分线也没有拨,只有靠特区管委向农民集资,通过学校向学生家长借资。按计划这两项共筹集资金319.6万元。国家三令五申要求减轻农民负担,但地方“普九”反而还要加重农民负担;曲曲折折、反反复复,实际特区管委只筹措资金280万元。教育缺口资金约130万元,于是管委政府担保向银行贷款100万元,又向学生家长借30万元,共计130万元欠款。现在特区无力偿还,前天还被银行起诉,要求限期偿还。还个鸟,特区又没有像样的企业,上哪筹钱还贷?现在区干部按标准工资只发一半还欠俩月。‘人是个钱性,牲口是个料性’,大家的工资被拖欠,其他工作难做啊!”
刘喜贵思路清晰,有理有据。他满脸的无奈,让人感到真实可信。然而,裴强当着刘喜贵的面,指出在调查中发现的问题:“刘主任,你们‘普九’集资预算支出和实际支出不符。如盖孔庙小学教学楼预算100万元,而实际支出60万元,附加利润预算20万元,教楼落成价值仅80万元,多预算20万元。盖特区中学24班教楼预算220万元,按现在最高用工用料仅150万元,附加利润预算按50万元计,仍多预算20万元。两所教楼仅预算就多支出40万元,这钱进了谁的腰包?”
李周接着裴强的话:“另外,在审计中,我们还发现一笔贷款很可疑。特区中心校向银行借贷100万元,用于建孔庙小学教学楼,担保单位是特区管委,资产抵押却分别用秦平和你的房产证。问题出来了,你说干部都发不全工资,你俩怎么有能力每人拥有50多万元的房地产?”
刘喜贵摸摸鼻尖上的汗,低头不语。
李周拿着询问笔录,盯住刘喜贵继续发问:“据查,特特区管委和夏包签订了合同后,中途又让钱五承包并让他拿走70万元,这不仅多拿政府预算资金,而且也霸占了于秋叶、陈得索捐资助学资金和夏包的部分垫支资金。试问,钱五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能量?”
刘喜贵额头上开始冒汗,他内急了,摸着腰带去小便……
裴强望刘喜贵背影,小声对李周说:“刘喜贵说各村欠特区管委各项提留资金150多万元,但通过几天调查,各村会计和支部书记,列出的数却没有这么大。同时管委又把银行贷款虚转到村委作为村室建设和教育投入,村账上显示村委欠特区管委贷款。”他往外望望,“此账如此颠覆混淆,说明一个问题,特区管委和村委有一方或双方在作假账,要么是特区管委隐瞒村民集资收入和贷款,要么是村委隐瞒村民集资建村室和特区管委贷款。给人的印象是,农民集资了,村委却截留不上缴,特区只得借贷款搞‘普九’,而把债务分解到村委负担......”
李周面色严峻道:“村委、村组瞒地亩数,挪用‘普九’部分资金已真相大白。但是,孔庙小学教学楼坍塌的真实原因仍扑朔迷离。表面看,是钱五侵占捐资助学资金和夏包的血汗钱使教楼出现质量问题。即工程前期,夏包垫支30万元,钱五仅给他15万元,还欠15万元,还不说夏包他们的劳动用工费。夏包虽然在施工质量和强行拉运塌楼废料上有错误,但他本身也是最大的受害者。那么,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呢?”
裴强说:“毫无疑问,钱五是最大受益者。从建孔庙小学教楼单项审计看,建筑预算100万元,实际支出也有100万元,但从教楼的质量、原材料、劳动用工评估分析,盖教楼实际用工用料仅60万元,加上钱五最大的承包利润20万元,特区支付钱五80万就足够了。而实际预算多出20万元,加上夏包的15万元垫支款和所交承建税5万元。这样一通算,钱五共获利60万元。”
李周问:“这些钱是钱五独吞了吗?”
裴强说:“这需要从钱五身上查证。”
李周说:“在钱五身上有诸多贪腐嫌疑,我们要继续追踪。”
裴强顾虑重重。他提醒李周:“这案虽从教育上引起,但涉及到有关责任单位,这是‘道中还有道’。如果要继续调查钱五,我俩的压力很大呀。”
李周点头,思考后坚定道:“压力大,我们也要调查。无论道中有多少暗道机关,我们都要踏个遍。这是我们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