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色目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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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让这一去,便是小半年没有消息。直到转年“耕节”,叶玄才收到他寄来的书信和茶叶。
信上说,薛家的宗主“薛瑞”薛老板,今夏会亲至“枯荣城”商谈。
说服父亲同意这事,薛让花了几个月的工夫。说服他千里迢迢跑到“枯荣城”去谈,却没费太多口舌。买这么大一个物件儿,总要亲自验验货才行。“薛瑞”上一次去“枯荣城”,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枯荣城”已勉强算是富庶,但还远不及今日的繁盛。
…………
得“暗水”之后,除了去南边那一来一回,路上不敢乱耗气力,木青儿几乎所有闲暇都在练剑。近段时日与叶玄过手,已不是次次都要受他欺凌了。
这日,夜宫“演武场”内,又是木青儿一个人在练。如今她已不再拘泥于那些凶暴、横强的剑式,她正试着将杀意“藏”起来。
尖冷的剑锋,刺中一条细长白鱼的肚腹,却没有穿破她柔软的鳞片。那白鱼像被木杵轻轻顶了一下,身子一抖,慌忙逃了开去。
幽黑的长剑缓缓抽离水面,夕阳之下映出微弱的猩红。忽而一只浅淡的青蛾盈盈落于剑身之上。此处距最近的花丛亦有不短的距离,木青儿不懂,是什么将这飞蛾引来的。望着眼前这轻薄、纤弱,似经不起任何触碰的曼影,木青儿感觉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
此前没有人知道,就连木青儿自己也不清楚,那次对鬼蛾的刑罚,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些挥散不去的东西。当然不是那一条条溢血的鞭痕,而是第一鞭落下之前,鬼蛾被绑缚于她自己重金淘来的“古刑架”上的那幅光景:
一丛无根的荆棘,自肩背延展至双臂、腰肋、左臀、整条左腿以及足踝、脚背,右腿却光洁如同皎月一般。
藤蔓如蛇,叶若蜱虫,狂花犹似巨蛛!荆蔓与花叶的色彩,更与这世间的真实全然不符。蝰蛇般盘绕全身的荆棘,泛着恐怖的幽蓝,构成整幅画卷的主色;鸟蛛似的狂花,用一种无比靠近棕褐的墨绿,嘲讽着生命对生命的想象,肆意嚣张;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那星星点点,形如蜱虫的殷红荆叶,稀疏零落而又赫然夺目,盯得久了竟仿佛在蠕蠕爬动——这满身的狰狞,就只为衬托右侧臀峰上沿,那只浅淡到若有若无的小小青蛾。木青儿不知自己为何这样认为,但那时的她,就是不可抑制地这样认为。
“青儿姐?”鬼蛾没有想过,这扰了自己“用功”的绳铃,居然是木青儿拉响的。“快…快进来坐。”她有些慌乱地将冷茶倒入木杯之中,双手捧到木青儿面前。鬼蛾喜欢喝冷茶,也知木青儿不会在意这些小节。
“青儿姐,找我…有事吗?”鬼蛾清楚,若没有事,木青儿是绝不会来找自己闲坐的。
木青儿小口饮着茶,望着桌上一张焕彩斑斓的羊皮,若有所思:“哦。我想再看看,你身上那幅画。”木青儿也知,与鬼蛾提这样的要求,实在有些不妥。如果是残影,那没什么;哪怕是寒星,只当着自己一人的话,也没关系。但小蛾,小蛾她……可是没办法,就只她身上有。
窗缝中透入丝缕斜阳,明亮着屋内的烛光。鬼蛾的双颊,霎时变得绯红、滚烫。木青儿预见到这般反应,却得到一句意外的回复。
“青儿姐,是命令吗?”鬼蛾的声音颤抖着。
“不是。”木青儿轻声道。
“那我不想给你看,不…不是,我是说,现在不想。现在……太丑了。”
木青儿已猜到是什么缘故,语中略带迟疑:“打坏了,是吗?”
“没、没事的。过两年褪尽了,再刺一幅新就成。”创口痊愈,色料却不会复得如肌肤那样齐整。
“那…还是原来的吗?”
“是。‘暗域荆蝰’是师傅专为我一人画的。师傅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幅。”鬼蛾有些骄傲,又有些虔诚地说道。
“这一幅是谁的?”木青儿又低下头,瞧着桌上那张羊皮。
“谁的也不是,这是我的‘功课’。”一语言罢,鬼蛾的双眼霍然发亮:“青儿姐,你想学吗?”
“嗯。”这边浅浅一应,那边欣喜若狂。鬼蛾鼓动过家里所有人,连不怎么理她的寒星和孤雁都试了,唯独没有劝过木青儿。
“那…那我们明日去找师傅,成吗?”如果不是天色已晚,她真想今日就去。
“嗯。”
知道粟宓什一贯早起,鬼蛾清早便急忙领着木青儿来到师傅住处,似是怕她反悔了一般。这被怪松笼罩的小院,也是鬼蛾用脏银所购的私产,照理该一并没收了才对。但叶玄有意疏漏了此处。
“师傅。这是,她是……”百多年来,从没有轮到鬼蛾向旁人介绍木青儿是谁的时候,事到临头竟一时语塞,不知怎样措辞才好。
“你好,我是木青儿。”见鬼蛾支支吾吾,木青儿自己开口道。
“原来是小蛾最爱的女人,你好。我叫粟宓什。”粟宓什的中原语已说得极流利,但中原人的含蓄他却始终没能学会。瞧着木青儿似也是一副“西域人”的面孔,粟宓什却怎么也辨不出,她的先祖大致是哪个地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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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又含哪个部族的血统。
“师傅,你…别乱说。青儿姐她,也想和你学。”鬼蛾像个懵懂少女般羞红了双颊,急忙扯开话题。
“好。进屋吧。”粟宓什说着将二人引入屋内。
一入屋室,便见满桌满墙的奇异炫彩,木青儿既不相询,也不需导引,便自行一幅幅地观瞧起来。她动作柔和,脚步轻缓,但以观赏画作而言,这速度快得近乎无礼。
幸好粟宓什并未生气。鬼蛾知道,如果师傅不高兴,就一定会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绵里藏针、口蜜腹剑,那是叶玄和残影才有,也是他们才应该有的能耐。
“觉得如何?”等到木青儿看完最后一幅,粟宓什低声问道。
“我想看小蛾身上那幅。”对于室中这些,包括鬼蛾房中那张已基本完成的“功课”,木青儿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
“那一幅的‘底彩’,已烧掉了。”粟宓什平淡地说道。
“师傅说,相同的图景,不该浮现在两个地方。刺到我身上,就不能留在硬纸上了。”怕木青儿不悦,鬼蛾赶忙替师傅解释道。
“可小蛾身上的坏了。”
“不碍事,我记得。”
“分毫不差吗?”
木青儿这般较真,倒让“粟宓什”面上浮出很难见到的微笑:“我不知怎样才算‘分毫’,只能告诉你,有没有‘底彩’,对我是一样的。”
“嗯。我想刺出那一幅,可以教我吗?”木青儿望着粟宓什的眼睛,诚挚地问道。
“那幅‘暗域荆蝰’只属小蛾一人。你学会,也只刺在她身。”粟宓什提出条件。
“嗯。”木青儿点头答应:“拜师是怎样?”
见鬼蛾唤他“师傅”,木青儿想着,学艺之前大概会有个什么仪式。
木青儿不喜欢仪式,但自己生命中迄今唯一一次郑重而又荒唐的拜师,却是她一个人呆坐时,最常浮现脑海的画面之一。
粟宓什一时没懂木青儿的意思,探询地望向鬼蛾。
“不用,青儿姐。”鬼蛾学艺之初,曾试图按照中原礼法给粟宓什磕头,却被他打断了。那时粟宓什的“中原语”还很生涩,没办法清楚地告诉鬼蛾,在他的故乡,只有神明才受跪拜。
后来粟宓什渐渐明白了“东土人”是如何行事,也慢慢发现在自己的母语之中,没有任何一个词汇可以直接译成“东土人”所说的“师傅”。
“师傅”大概是“授艺者、父母、恩人、智者、贤者”这些词汇糅在一起的意思,但又都不一样。
“刺青的基础,是画功。你会作画吗?”没有仪式,连过渡也无,粟宓什直接开始授艺。
“只会用木笔。”木青儿答道。
鬼蛾睁着大大的眼睛,惊异地望向木青儿。这么多年了,她只知道青儿姐不喜软笔,偏爱木笔,字写得也挺丑的。从没听说她会作画。
“嗯,只需木笔。”粟宓什说罢将一排粗细不同的木笔、一张硬纸和一盘色料摆在桌上,示意木青儿坐下。又指着墙边一个“小案几上的铜瓶”说道:“画那个瓶。”
他没将那“铜瓶”拿过来摆到木青儿眼前,是有意增些难度。她既说“会”,自然要瞧瞧她“会”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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