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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逸文说,我近腔把在单位要升职,如果和玉宝交往,政审这关多数难过,权衡之下,还是打算放弃。但玉宝是个好姑娘,长得漂亮,为人坦直,很有魅力。只能讲与我不合适。潘家妈说,可惜了。
潘逸文说,要么四弟相相看如何。潘逸青说,乱点鸳鸯谱。潘逸文说,回来路上我想过了,玉宝只比四弟大两岁,四弟没有名利困扰,性格不羁爱自由,像匹脱缰野马,一般姑娘驾驭不了,但我直觉玉宝可以。潘家妈说,逸文讲的有道理。逸青觉着哪能。逸青打量照片说,能被二哥赞誉的姑娘不多,我倒好奇哩,那就见见。潘家妈顿时精神抖擞,站起身说,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潘逸文说,四弟,阿哥呢。逸青说,在看书。潘逸文起身出门,到对面房间,敲两记,没上锁,轻推即开,走进去,潘逸年倚在床头,借着台灯看书,刚汰过浴不久,头发乌湿。逸文将点心摆在台子上,坐下来说,阿哥最欢喜的,栗子奶油蛋糕,潘逸年说,相亲顺利么。逸文说,林玉宝蛮好,我俩单纯的不合适。潘逸年说,哪里不合适。逸文又讲一遍。潘逸年不语。逸文说,我说服小阿弟,去和玉宝相相看。潘逸年皱眉说,瞎搞一气,老娘也同意。逸文说,老娘马上打电话去了。
潘逸年不屑说,林玉宝辫子要翘到天上了。尤其是薛金花、林玉宝的姆妈。逸文说,这里面有故事。潘逸年说,当年为了阿弟的眼角膜,薛金花反悔五次,反悔一次加码一次,最后一次简直天文数字,我们家底全部掏空,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和姆妈花了五年的辰光,才把债务还清。
逸文说,还有这种事体,为啥没告诉我和逸武。潘逸年说,有啥好讲头,那又不能帮忙,还陡增烦恼。逸文不语,过有半晌后说,阿哥,我今朝在凯司令,碰到姜媛了,冥冥之间,是否是天意。潘逸年说,不要多想,碰巧而已。逸文恨恨说,这个脚踏两只船、把我当傻子白相的可恶女人。潘逸年说,也可以理解。逸文说,啥意思。潘逸年说,二弟当初上山下乡,说走就走,啥人晓得要去多久,又啥辰光回来,一年、两年,还是八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既然未来难以预料,只能盘算眼面前、能看到的事体。姜媛只是做了,大多数女人会做的选择。没必要耿耿于怀。逸文冷笑说,是么,我才走半年不到,就和旁人结婚?这算啥名堂经。潘逸年说,二弟勿要钻牛角尖,既然结局注定要分手,那半年、一年、五年、八年又有啥区别。早断早了,姜媛还算果断,至少没隐瞒,已经不错了。
逸文沉默不语,昏黄灯光映在面孔上,片刻后,口袋里摸摸说,阿哥有烟么。潘逸年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烟盒和火柴,丢过去,逸文接住,抽出根烟,叼在嘴边,擦燃火柴,点亮吸了口,吐出烟圈,火柴一直烧到指腹,白灰一段一段的掉。
玉宝早晨四点半就起了,穿戴整齐,蹑手蹑脚的下阁楼,走两步踩到一物,黄胜利的塑料拖鞋,乱拐乱扔,天天如此。没空计较,伴着呼噜声,摸黑拿起面盆,面盆里有备好的杯子、牙膏牙刷、梳子和毛巾。
开门下楼,快速奔到弄堂里的水槽,漱洗后,也不用照镜子,将头发扎起。一切准备妥当,赵晓苹睡眼惺松、提着马桶经过,看到玉宝说,去小菜场开称啊。玉宝说,是,再会。
玉宝骑上脚踏车,锨着铃铛,清脆的叮当声,贯穿长长的弄堂,经过为节约 3 分钱煤饼、而不得不早起生煤炉的阿奶,经过左右手拎鸟笼、去公园遛鸟的爷叔,经过将隔夜剩饭倒进钢钟锅内、烧泡饭的阿婆,经过蹲在公共水龙头前、奋力刷马桶痰盂的阿姨,还有一些人,被炉烟洇没在迷蒙之中。
当玉宝骑着脚踏车,行在大马路上时,天边有一道细长的金线,开始丈量黑夜和白日的距离。
第二十三章 暗涌
玉宝抵达巨鹿路小菜场,停好脚踏车,走后门,虽还未对外营业,却格外闹忙。各种运输卡车排起长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听指挥慢行,轮胎碾地,压得铁板,发出沉闷声响,为首货车停稳,司机、跟车和接货员戴起白线手套,动作麻利地装卸、拆袋、过磅,开单,旁边聚集不少卖菜员,推着三轮车或平板车,从派货员处领取各类菜色,再运回各自的摊头。
或许所有人早习惯这种工作强度,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地面运过海鲜水产,到处湿漉漉,烂菜叶烂菜皮烂葱叶随处丢弃,经过反复踩踏,早已污浊不堪,清洁工候在旁边,随时准备打扫。
玉宝先去管理办公室,同样满员,车主捏着单子,排队等结帐,会计员算盘珠子打的飞起。玉宝寻到管理主任吴坤,吴坤接过介绍信、身份证等资料,粗略看了看,叫住个女人说,秦建云,新来的专管员林玉宝,带一带。林玉宝,工作就听秦师傅安排。玉宝伸手说,秦师傅好。秦建云握握手说,随我来吧,快要开秤了。
俩人先到更衣室,秦建云找来一套工作服,半新不旧,让玉宝换上,玉宝照做,穿好衣裳,一起往外走,秦建云说,小菜场一向执行统购统销政策,主卖五类小菜,蔬菜、猪肉、鱼虾、家禽蛋品,豆制品。另外还兼营腌腊咸货。疏菜批发自购销站、肉类、禽蛋批发自副食品公司,河鱼海鲜批发自水产公司,豆制品批发自豆制品工厂,腌腊咸货批发自加工场。肉类禽蛋不吃无妨,但疏菜无论贫富,一日不可缺,我们吃的疏菜,来源两地,市郊和外省。市郊的菜农霞气智慧,送菜工具自家改装,在脚踏车后面装拖车,拖车堆菜,现摘现装,每天往购销站送。外省就更复杂,运输工具有,苏州河上的驳船、汽车站的卡车,火车站的火车,为保新鲜,争分夺秒往上海运送。
玉宝看到,运输卡车差不多走光了,仅余一两辆,还在匆忙卸货,清洁工打扫飞快,地面依旧湿漉漉,乱丢垃圾已被清理干净。摊头上,各种小菜摆放齐整,卖菜员蓄势待发,有人笑说,秦师傅,还有五分种开秤。秦建云笑说,我的接班人来了,以后由林玉宝来开秤。玉宝感到众人打量的目光,不由面孔发烫。秦建云拿起扩音喇叭,喊一嗓子,开秤,摇起手里铃铛,随着哗啦啦声响,小菜场门打开,爷叔阿姨拎着菜篮子,如潮水般涌进来,顿时人声鼎沸,玉宝只觉眼前一片摇晃。
秦建云带着玉宝维持队伍,大多已成熟客,互相笑嘻嘻打招呼,有阿婆说,秦师傅,我想买黄芽菜,哪一家比较好。秦建云说,往里走,走到底,倒数第二家的黄芽菜,不是从无锡苏州运来,是崇明菜农自家种的。另个阿婆说,哟,黄芽菜肯定要吃崇明,种好。秦建云说,是呀,新鲜不讲,炒一盘烂糊肉丝,吃口微微甜。最主要价钿还便宜,三分铜钿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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