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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不太平啊。”邵康可不知道王爷已经神游千里,仍在闲谈着,今年先是南蛮一代有楚苗纠众入境,八寨苗民暴动,之后又有越人瑶人聚集千人滋事,扰害村庄,肆行不法,而地方官员失机贻误,导致寇匪成患,朝廷先裁撤了一批贻误不奏的地方官员,另命官员前往抚谕,又调兵清剿,剪除寇贼,忙乱未定,东南沿海的海寇又起,朝廷又是一阵调兵遣将。
“怕是边疆突厥,也要趁着四方不太平,蠢蠢欲动了。范阳节度使应钦数次上奏折,说边疆时有异动,还是要钱要粮,兵部那边只是压着不理。有谣传他是太子的人,所以皇上这边不喜欢他,但我看不像。”宋霑拿着一幅画对着光在赏鉴,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话。
一旁磨墨的赵朴真听到说到应家,不由抬了头看向宋霑,李知珉觉察到她的动作,看了一眼她,仍是开口问:“先生何出此言?”在他心目中,应家当初忽然和太子示好,十分蹊跷,没想到今日宋霑忽出此言。
“前个月,太子妃纳聘那会儿,东宫那边为示诚意,备了厚礼,结果有一队货物都是在边境办的毛皮人参等贵重聘礼,从范阳那边过的,竟然被匪盗掠走……应家本就是匪盗头子,经营范阳多年,他经营的地界,哪里还有匪盗,就算有匪盗,那也是小股,哪有这么大胆子连东宫的货都敢截的,被抢以后,地方官府请节度使协助盘查,居然也说查不到,这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试问范阳那地方都被应家管得铁桶也似,手下九个义子,各个勇力非凡,哪来吃了这熊心豹子胆的匪盗敢往范阳地界伸手吃肉?”
赵朴真想到那日见到的应家兄弟抢劫事宜,忍不住就抿嘴而笑,看来这应家兄弟,是当“匪盗”吃到甜头,上瘾了?
李知珉道:“难道应家和东宫闹翻了?”
宋霑摇头道:“应钦虽然勇武,却并非有勇无谋之辈,况且听说其夫人智谋过人,此举着实令人疑惑,简直是恨不得告诉东宫,我应家和你过不去一般,特别是前些日子邸报上,范阳太守汪隆,竟然被弹劾挪移库银,所动钱粮竟有十万两之巨——汪隆此人,说好听是和平老成,其实谨小慎微,哪来那么大胆子,这钱粮亏空,我却知道一二,乃是从前先帝那会儿,前任太守施天因与蛮夷征战,缺少军饷,从库银中挪用的,后来施天战死,此项亏空便一直挂在范阳账上,难以补足,多年至今,汪隆虽然上折自辩,却耐不住范阳那边有其他官员弹劾,他平日也蒙混销算了不少账目,有许多账目说不清楚,被革职降级了,汪隆,却是崔家的人,算得上是东宫的人了,多年来在范阳当太守,与节度使应钦相安无事,如今忽然被罢免,难说不是应钦的手笔。”
这下连邵康都起了兴致:“我知道汪隆被罢黜的事,但还以为是东阳在和崔氏较劲,原来竟有应钦的手笔?”
宋霑道:“范阳边疆重镇,何等重要,东阳身边有褚时渊,岂会轻易拿这种地方来较劲?要再换一任能与节度使合得来,又忠心朝廷的地方官,可不容易,不是人人都能在应钦这强盗头子手下主持地方政务的,如今那边依然空缺着,廷议始终议不出合适的人选,东阳这会若是想要安排自己的人,可还得去找严荪,她前些日子为了斜封官的事在严荪那里吃亏了不少……”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便有文桐进来笑道:“马车已安排好,请王爷、几位大人移步。”
今日原是约了个文会,李知珉便带了几名清客一同出去不提,一直到晚间才归来,回来却也不回内院,而是来了华章楼这边。
想必喝了不少酒,李知珉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润,身上也带着酒气,文桐扶着他靠在榻上的大软枕上,前前后后地端了热水来,轻声对赵朴真笑道:“劳烦姐姐一旁伺候着,我去熬碗梨子汁来给王爷解解酒。”赵朴真点了点头,上前去拧热巾子给王爷擦脸。
如今赵朴真也回过味来,李知珉不喜欢往后院走,显然是因为后院的那些侍女们,不是窦皇后的人,就是别的什么人的人,如同筛子一般处处漏风,他弄这么个华章楼,让她管着,表面上似乎是宠着她,其实却是弄了一处其他人插手不进来,打听不了的地方。也因此,窦皇后一直以为自己的亲儿子,是平庸闲散之人,因为她不过只有后宫、后院这一点地方罢了。前朝之纵横连理,便是一般的清客也看不清楚朝局变化,更何况是本来就出身清简,缺乏政治素养,一直长于后宫的窦皇后?
李知珉,作为一点优势都没有的皇长子,既没有背景雄厚的外家辅佐,也没有强势的母后扶助,更重要的是连太子的名分都没有,天心难测,可以说一个支持他的人都不会有,他从小到大,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样局面的?又是怎么变成这样隐忍的性格的?
孤立无援啊……就连想要笼络自己这么一个奴婢,也并没有得到真心的忠诚,赵朴真一边替他擦着脸,一边心里默默想着。
年轻的秦王闭着眼睛看更小一些,浓黑的眉毛蹙着,仿佛仍然有着多少深重的担忧,挺直的鼻梁让他显得颇为英俊,嘴唇红润,紧紧抿着——真奇怪,看着像个薄情冷漠的面相,虽然从一开始认识他就想杀了她,然而,赵朴真已经发现了眼前这个薄情煞神皮相下的色厉内荏,母亲那样对待他,他仍然要为了母后,弟弟妹妹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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