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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偷桃 种梨 劳山道士（第1页）

1.偷桃

偷桃奇术小时候，我去郡城参加考试，恰逢春节。按照惯例，前一天各行各业的商贾会搭建彩楼，敲锣打鼓前往藩司衙门，这一活动名为 “演春”。我与友人相约一同前去看热闹。当日，郡城人山人海，游人如堵。衙门大堂上坐着四位身着红衣的官员，东西相向而坐。那时我年纪尚小，也不清楚他们是何官职，只听得周围人声嘈杂，鼓吹声震耳欲聋。忽然，有一人带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孩童，挑着担子走上堂来，似乎在向官员们诉说着什么。可现场万声汹涌，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堂上官员们面带笑意。紧接着，有个身着青衣的人高声命令他们表演节目。那人应下，开口问道：“要表演什么节目呢？” 堂上官员们相互对视，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有小吏下来询问那人擅长什么。那人回答道：“我能颠倒生物。” 小吏将这话回禀给官员。不一会儿，小吏又下来，命他们取来桃子。变戏法的人应了一声，脱下衣服盖在竹箱上，装作一脸埋怨地说：“这些官老爷真是不通情理！这冰天雪地的，哪来的桃子？要是不去取，又怕惹堂上大人发怒，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儿子在一旁说道：“父亲既然已经答应了，又怎能推辞呢？” 变戏法的人惆怅了许久，才说道：“我思来想去，如今初春，积雪未化，人间哪能找到桃子？唯有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中，四季如春，桃子常年不凋谢，或许那里会有。看来得去天上偷一个才行。” 儿子惊讶道：“啊？天可怎么上去呢？” 父亲说：“我自有办法。” 说着，他打开竹箱，拿出一团数十丈长的绳子，理好一端，朝着空中用力抛去。那绳子竟直直地悬立在空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不一会儿，随着不断地抛绳，绳子越来越高，渐渐消失在云中，手中的绳子也放完了。变戏法的人于是呼唤儿子：“儿啊，快来！我年老体衰，身体笨重，爬不上去，得你走一趟。” 说着便把绳子递给儿子，说：“拿着这个就能爬上去。” 儿子接过绳子，面露难色，埋怨道：“爹，您也太糊涂了！就这么一根细细的绳子，却要我顺着它爬上那万丈高天，要是中途绳子断了，我可就尸骨无存了！” 父亲又哄又劝，拍着儿子说：“我已经答应了人家，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麻烦你跑一趟。要是偷到桃子，必定有百金赏赐，到时候给你娶个漂亮媳妇。” 儿子这才拿着绳子，盘旋着向上攀爬，只见他手移足动，如同蜘蛛顺着蛛丝爬行一般，渐渐没入云霄，再也看不见了。过了许久，从天上掉落一个碗口大的桃子。变戏法的人十分高兴，捧着桃子献给大堂上的官员。官员们传看了许久，也分辨不出这桃子是真是假。突然，那根绳子掉落地上，变戏法的人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好啦！上面有人斩断了我的绳子，我儿可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有个东西掉落下来，一看，竟是他儿子的脑袋。他捧着儿子的头，悲痛地哭道：“一定是偷桃子时被看守的人发现了，我儿性命不保啊！”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脚掉落下来；没过多久，四肢、身体纷纷坠落，儿子的身体已残缺不全。变戏法的人悲痛万分，将儿子的肢体一一捡起，放入竹箱中，合上盖子，说：“老夫就这一个儿子，平日里一直跟着我四处奔波。如今听从官府命令，没想到遭遇这般惨祸！我得把他背回去安葬。”接着，他走上大堂，跪在地上说：“因为这桃子，害死了我的儿子！各位大人若怜悯小人，帮我安葬儿子，我定会结草衔环，报答大恩。” 堂上的官员们都十分惊愕，纷纷赏赐钱财给他。变戏法的人接过赏钱，缠在腰间，然后敲着竹箱喊道：“八八儿，还不出来谢赏，要等到什么时候？” 突然，一个蓬头垢面的孩童从竹箱盖子下钻了出来，朝着北方磕头谢恩，正是他的儿子。因为这场变戏法的技艺太过神奇，所以我至今仍记忆犹新。后来听说白莲教的人能施展这种法术，心想这变戏法的人莫非是白莲教的后裔？

2.种梨

种梨奇术集市上，一个乡人正售卖着自家的梨子。那梨子个个色泽鲜亮，香气扑鼻，咬上一口，甘甜的汁水在口中四溢，引得众人纷纷驻足。不过，这梨子价格颇高，乡人却也不为所动，毕竟好货不便宜。这时，一个身着破衣烂衫、头戴破旧头巾的道士缓缓走来，停在了卖梨的车前，向乡人乞讨一个梨子。乡人见此，眉头紧皱，不耐烦地驱赶着道士，可道士却像没听见一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乡人愈发恼怒，口中骂骂咧咧起来。道士却不恼，轻声说道：“您这一车有数百颗梨子，贫道只求一个，对您来说并无大碍，何必如此生气呢？”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劝乡人，随便拿个不太好的梨子给道士，打发他走算了。然而，乡人却固执地不肯答应，紧紧护着自己的梨子。集市店铺里的伙计，实在看不下去这吵闹的场面，便自掏腰包，买了一个梨子递给道士。道士接过梨子，连忙拜谢，而后对众人说道：“我们出家人不懂吝啬，我有上好的梨子，拿出来请大家品尝。” 有人疑惑地问：“既然你有梨子，为何不自己吃呢？” 道士笑着回答：“我要用这梨核做种子。” 说罢，他捧起梨子大口吃起来，不一会儿便将梨子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梨核在手中。道士解下肩头的小锄头，在地上挖了个几寸深的小坑，把梨核放进去，然后用土掩埋好。接着，他向围观的人索要热水浇灌。热心的人赶忙从路边的店铺要来滚烫的开水，道士接过，小心翼翼地浇在埋梨核的地方。众人都好奇地围拢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只见土里慢慢冒出了嫩绿的芽尖，芽尖迅速生长，渐渐长成了一棵小树，枝叶也愈发繁茂。眨眼间，树上竟开出了洁白的花朵，随后花朵凋谢，一颗颗硕大的梨子挂满枝头，香气弥漫在整个集市。道士爬上树，将梨子一个个摘下，分给围观的人。大家纷纷品尝，赞不绝口，不一会儿，树上的梨子就被分光了。分完梨子后，道士拿起锄头开始砍树，只听 “丁丁” 的声音响了许久，树才被砍断。道士扛着带叶的梨树，迈着从容的步伐，慢悠悠地离开了。在道士施展法术的过程中，卖梨的乡人也挤在人群中，伸长脖子看得入神，早把自己卖梨的生意抛到了九霄云外。道士离开后，乡人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车，顿时傻眼了，车上的梨子竟然一个都不剩。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道士分给众人的，都是自己车上的梨子。他又仔细查看车子，发现车把少了一截，而且是刚刚被砍断的痕迹。乡人又气又恼，急忙顺着道士离去的方向追去。转过墙角，他看到被砍断的车把扔在墙边，这才明白，道士刚才砍的那棵梨树，竟然就是自己的车把，而道士早已没了踪影。整个集市的人都被这神奇的一幕逗得哈哈大笑。异史氏说：“这乡人糊涂又愚蠢，那副憨态实在可笑，难怪会被集市上的人笑话。常常看到乡里那些自称家境殷实的人，好朋友来借米，他们就满脸不高兴，心里盘算着：‘这可是能维持好几天的粮食啊。’有人劝他们救济一下危难之人，或者给孤独的人一顿饭吃，他们就会十分生气，心里又想：‘这够十个人五个人吃的了。’甚至父子兄弟之间，也会为了一点钱财斤斤计较。可等到沉迷赌博时，却不惜倾家荡产；面临杀身之祸时，又不惜花重金赎命。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是数不胜数。这愚蠢的乡人，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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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劳山道士

王生求仙记在一座繁华的城镇里，有位排行第七的王生，出身于名门世家。他自幼便对道家的超凡之术心生向往，听闻崂山之上仙人众多，心中不禁燃起了强烈的求道之火。于是，他毅然背起行囊，踏上了前往崂山的漫漫征途。历经艰辛，王生终于登上了崂山的一座山峰。只见一座道观隐匿在幽深静谧之处，四周绿树环绕，清幽之极。走进道观，一位白发垂肩的道士正端坐在蒲团之上，其目光炯炯，神采奕奕。王生赶忙上前，恭敬地向道士行礼，并与之攀谈起来。道士所言之道，高深玄妙，令王生如痴如醉。王生当即恳请道士收他为徒，道士却微微一笑，说道：“只怕你娇生惯养，吃不了这修行的苦。” 王生坚定地回答：“我能行！”道观里的门人众多，傍晚时分，众人纷纷归来。王生一一与他们行礼，就此留在了观中。次日凌晨，道士便将王生唤至跟前，递给他一把斧头，让他跟随众人一同去山中砍柴。王生虽满心不情愿，但也只能谨遵师命。一个多月过去了，王生的手脚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苦不堪言，心中渐渐萌生出了回家的念头。一天傍晚，王生砍柴归来，只见两位客人正与师父一同饮酒。此时天色已晚，却还未点上灯烛。只见道士随手剪下一张纸，宛如镜子一般，轻轻粘在墙壁之上。刹那间，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屋子，屋内的一切都清晰可见。众门人见状，纷纷围拢过来，惊叹不已。一位客人说道：“如此良宵，怎能少了欢乐？” 说罢，从桌上拿起酒壶，给众徒弟分酒，还嘱咐大家尽情畅饮。王生心中暗自思忖：七八个人，这一壶酒如何能让大家都喝到呢？于是众人各自找来大碗小盂，竞相痛饮，生怕酒壶见底。然而，那酒壶中的酒却像是取之不尽，倒了又倒，始终不见减少。王生心中诧异极了。不一会儿，另一位客人说道：“承蒙师父赐予这月光之照，我们如此安静地饮酒，实在无趣，为何不唤嫦娥来一同助兴呢？” 说罢，他拿起一根筷子，朝着月亮扔了过去。只见一位美人从月光中缓缓走出，起初身形不足一尺，落地之后竟与常人一般高矮。她身姿婀娜，腰肢纤细，脖颈修长，翩翩起舞，跳起了优美的《霓裳舞》。随后，她轻启朱唇，吟唱道：“仙仙乎！而还乎！而幽我于广寒乎！” 歌声清脆悦耳，宛如箫管之声般悠扬。唱罢，美人轻盈地旋转起身，一跃登上了桌子。众人正惊愕之际，美人竟又变回了那根筷子。三位客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又一位客人说道：“今晚实在是太快乐了，但我已不胜酒力。能否请师父送我到月宫饯行呢？” 三人说罢，便移动酒席，渐渐走进了月亮之中。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三人坐在月亮里饮酒，胡须眉毛都清晰可见，就如同镜子中的影像一般。过了一会儿，月亮渐渐暗了下去，这时门人点燃蜡烛前来，却见道士独自坐在那里，客人早已不见踪影。桌上的菜肴果核还在，而墙壁上的月亮，不过是一张圆圆的纸，宛如镜子罢了。道士问众人：“酒喝够了吗？” 众人回答：“够了。” 道士说：“既然喝够了，就早点休息，不要耽误了明天砍柴。” 众人应诺后纷纷退下。王生目睹这一切，心中暗自欣喜羡慕，回家的念头也随之消散。然而，又过了一个月，艰苦的日子让王生实在难以忍受，而道士却始终没有传授他任何法术。王生再也按捺不住，便向道士告辞：“弟子不远数百里前来拜仙师为师，即便不能学到长生不老之术，哪怕能学到一点小法术，也能慰藉我求教的心意。如今已过了两三个月，我不过是每天早出晚归地砍柴。弟子在家时，从未受过这般苦。” 道士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吃不了苦，如今果然如此。明天一早我便送你回去。” 王生急忙说道：“弟子已经劳作了多日，师父就略授我一点小法术吧，这样我此来也不算白费。” 道士问道：“你想学什么法术？” 王生说：“我常见师父行走之处，墙壁都无法阻挡，只要能学到这个法术就足够了。” 道士笑着答应了他。于是传授给他一个口诀，让他念完咒语后，大喊一声：“入之！” 王生面对着墙壁，却不敢进去。道士又说：“你试着进去。” 王生这才缓缓走向墙壁，可到了墙边却被挡住了。道士说：“你低下头径直进去，不要犹豫！” 王生果然退后几步，然后朝着墙壁冲了过去。神奇的是，当他碰到墙壁时，竟感觉如同虚无一般，回头一看，自己已经在墙外了。王生大喜，连忙进去向道士道谢。道士叮嘱道：“回去之后要洁身自好，否则法术就不灵验了。” 随后，道士资助了王生一些盘缠，送他回家。王生回到家中，自吹自擂说遇到了仙人，再坚固的墙壁也无法阻挡他。妻子却并不相信。王生为了证明自己，便按照道士所教的方法，在离墙几尺远的地方，朝着墙壁冲了过去。只听 “砰” 的一声，他的头重重地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整个人向后摔倒在地。妻子赶忙扶起他，只见他额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包，像个巨大的鸡蛋。妻子忍不住嘲笑他。王生又羞又恼，只能不停地咒骂老道士没安好心。异史氏说：“听闻此事的人，没有不大笑的，却不知世上像王生这样的人还真不少。如今有一些粗鄙之人，喜好恶疾而惧怕良药，于是就有那些阿谀奉承之人，献上逞凶施暴的手段，来迎合他们的心意，哄骗他们说：‘拿着这个方法去做，可以横行无阻。’刚开始尝试时，未尝没有一点小效果，于是就以为天下之大，都可以这样行事，如此下去，势必会撞到坚硬的墙壁，摔得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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