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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崇摇了摇头,便动手将琴谱记录下来,待下山后寻个驿站,把琴谱寄回京城。这几年他游历在外,内心不为京城俗事所累,倒谱出不少名曲佳作,据沈天珩的话说,他纳兰崇即便是不做王爷,不做编修昭宁志的翰林学士,凭这些曲谱也足够流芳百世了。
这却是无心插柳。少时他虽善于六艺,却没那个闲情逸致去谱曲作词。当年那曲《美人吟》,算是他的处/女之作,也是他迄今为止,最为得意的作品之一——尽管,它只有在此荒无人迹之时才有弹奏的机会。
方槐醒来时,纳兰崇已经在弹奏另外一曲了。连他这个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也能辨别出这曲子是那首主子单独一人时弹奏过多次的美人吟。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方槐终于忍不住开口,“主子,您若是能顺了老王妃的意思,早日立下王妃,皇上必不会……”
纳兰崇将琴放到一旁,“我常年在外,若有妻室必是日日空守着王府。我又何必耽误别家小姐呢?再者,游历国中是我的志愿,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并非皇上所迫,你不该有别的想法。”
方槐不甘心道:“虽说是主子您自请离京,可若非皇上对您总消除不了疑心,您当初也不会如此。”
自从那次沈天玑遇难,纳兰崇远到夜凌寻人,还曾因沈天玑昏迷不醒之事与皇上有过争执,纳兰徵便无法对纳兰崇毫无芥蒂,特别是他多年来一直未娶妻,更让帝王疑心愈重。
安亲王府的权利自老王爷离开政堂后削夺不少,纳兰崇也一直被局限在翰林院。在方槐看来,沈天玑无疑是安亲王府的灾星。当然,这话他只能心里想想,一分也不敢透露出来的。
纳兰崇瞧了他一会儿,把手里的水壶递给他,“你也累了,喝一口吧。”
方槐起先还要推辞,后面只得受了。纳兰崇这才淡笑道:“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值,可你为何不想想,皇上那样的人,就算是为了皇后,也不至于对我如此刻薄。这些年来,数家大族倒下,朝堂势力变化颇多,他知我已无心官场,安亲王府如今的形势其实是正合我意。咱们王府的地位,从来不需要权力来巩固。”
方槐若有所思,“主子说的是。是属下愚钝。”
他们虽名为主仆,在外游历多年,倒更甚好友。沉默片刻后,方槐忍不住又道:“主子,您真的……能忘了……沈姑娘么?”
纳兰崇淡淡一笑,“总归是天各一方,忘与不忘,又有什么干系。”
在外这些年,其实她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还是美好到任何人都无法替代,这种美好已经演变成某种意念的信仰,他从来没有过想见她一面的念头,只知道她在某个地方安康无虞欢乐无忧也就足够了。
过去时常想不通,为何自己与心爱的女子缘分如此浅薄,但现在他逐渐知道,缘分这个东西虽然玄妙,可有时候也是可以争取的俗物,就像是百姓们谋生赚钱一般,只有不停争取,才能得到,而不是坐在那里空等玄妙的到来。
昭武九年的那场大雨里,他去宫中向皇上讨个说法,不料三言两语就被压住,他当时是茫然无措的。他跟着皇上前后脚到了忠勇侯府,看到皇上顶着倾盆大雨把沈天玑送进宫中,那一刻他真切体味到了无力和挫败。
莫说地位权势,就单说心意,他也比不上纳兰徵。他原可以给得更多,但却因为年少时对朦胧情爱的迟疑和畏缩而放弃了原有的机会。
记忆中的那些美好,一去不复返。他倒没觉得多可惜,沈天玑在纳兰徵身边能过得很好,他也不再牵挂,只循着自己的愿望,走遍千山万水,记下大地的繁盛与丰富,为大昭盛世好好做完这件事,他就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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