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蝴蝶效应 (第2/2页)

半晌他下定决心似的，直视着她眼睛很诚恳地道：“你真勇敢。”

卫君澜愣几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瞿小明不明所以，磕磕绊绊道：“有、有什么好笑的…我说错了吗？”

卫君澜只是摇头笑，并没搭腔，她看了眼腕表，又瞄了下病房门，淡声道：“帮我弄张轮椅来吧。”

“我说祖宗，您没事儿跟那伙记者较什么劲呢？还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你知不知道你脸上就写着市局俩字儿啊？你想把我这张老脸给丢干净是不是！”

老朱同志到底没去补牙——价钱太贵，不舍得，门牙漏风，一说话唾沫星子乱飞，贺峥也顾不上擦——主要是擦了还有，除非把老朱同志这张喋喋不休的嘴给缝上，但照目前情况来看是不可能的。

贺峥阴沉着脸道：“我说的有错吗？他们跟杀人凶手有什么区别？是，那胖子或许本性就是个坏胚，但总有各种潜移默化的机缘巧合，要不是那满天飞的录像带激发了他灵感，他会去动手杀人？澜澜会——”

话音如丘而止，贺峥从烟盒中倒了根烟点上，闷闷地深吸一口。

老朱长叹：“我知道你心里堵得慌，澜澜也是我看着一路走过来的，都当自己家闺女，我这心里面就不疼？就不气？气啊，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能怎么办呢？”

老朱坐到他身边又说：“他们有句话说得对，哪里有观众，哪里就有媒体，就算我们能掐断传播媒介，可我们能控制住人心吗？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你没办法剪了全天下每只蛾子扑棱的翅膀。”

贺峥看向他说：“不是没办法，是我们做得还不够，任由舆论凌驾在律法之上，添油加醋猎奇的几段话就能间接害死一条人命，难道不是我们的失责吗？”

老朱无言以对半晌，道：“这案子牵扯到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水太深了，我们都是被动的。”

贺峥抽了口烟没搭腔，这时门外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

俩人回眸，透过玻璃窗看去，一名妇人沿着墙面跌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旁边三两名警员，还有他两鬓泛白的丈夫围绕着安慰。

那丈夫穿着灰不溜秋的工装，手里提着个灰尘扑扑的安全帽，应该是刚收到消息从工地上下来，他转过被风霜压地佝偻的肩膀，背对着几人，用粗糙的手背抹了下眼角。

是那名遇害女孩的双亲。

贺峥很快转过脸来。

老朱长吁短叹：“模仿犯…你说模仿犯，有什么证据？”

贺峥从兜里掏出沓相片摔到桌子上。

细细看去，是俩姐妹，透过帘幔半掩的窗户，还有胡来的身形，和录像带上的情景一模一样。

这是案发当晚拍摄的。

意思很明了了，如果是胖子行的凶，那他怎么还有空在家隔着老远偷拍？□□？遁地？完全不可能。

老朱嘀咕：“这拍的只是房间又不是地下室，他拍完了他们仨在床上那出就跑去窜门杀人也有…”

他说着说着没往下说了，因为有几张照片同一画面显示，左下角有扇发亮的小窗。

他这个局长不是饭桶，大致了解过他们的调查情况，一眼便知那是地下室的位置。地下室灯亮了，也就是说胖子在拍摄的时候真凶就已经现身，彻底排除了他的嫌疑。

而且由于房子是前后走向，大门在正前方，拍不到门口出入情况，也就不知道当晚是谁进去了。

老朱骂骂咧咧：“那死胖子干嘛要承认自己是凶手？纯属捣乱嘛不是。”

贺峥不冷不热道：“虚荣心，社会认同感。”

老朱眼珠子骨碌转几圈，一巴掌拍向桌面斩钉截铁道：“那胡来的嫌疑也可以排除了！他当时还在床上睡大觉呢！”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躺床上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后半夜风大，照片显示，就在地下室灯光亮起之前，陈曦起身将窗帘拉严实了，黑魆魆的什么也没拍到，无法断定当时议员到底是睡着了呢，还是清醒着将俩姐妹赶去了地下室折磨。

但从陈曦拉窗帘这个动作基本可以确认，案子没有涉及到强/奸。

杀人的嫌疑尚在，老朱同志从刑警干到局长，吃过的饭比他们吃过的盐巴还多，不可能不清楚，可他偏这么强调…

贺峥凉飕飕地瞥向他：“你不会要把胖子推出去吧？”

老朱：“……”

臭小子，真是什么话都让他给说完了。

其实不是他要，是上头要，这案子已经闹到空前绝后的地步了，前阵子的集会闹事不说，这又上来个模仿犯，多添个无辜的受害者，人民群众不得把市政厅掀翻了？

都说面对舆论，打压它是最不可取的办法，但那些高高在上只关心门面和支持率的乌纱们，哪管的了那么多？

两面都是压力，这无疑是桩苦差事，他自己也不过虾兵蟹将看人脸色行事的，若不然谁乐意啊？

如今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老朱同志头一次觉得当这局长这么苦逼这么难搞，他满腔愁苦酸楚、郁郁不得的心思千回百绕的那叫一个婉转，最终尘埃落定还是决定用老套路迂回一下，颇有些赧然地说道：“人家自己都承认了嘛，一样的一样的…”

说着尾音都发虚了。

贺峥想没分没寸地骂他不争气都骂不出，这时卫君澜推着轮椅进来道：“贺队说的不错，他只是个模仿犯。”

贺峥眉头微拢，老朱率先惊叫道：“姑奶奶！你不在医院里好好养病，跑这儿来干什么！”

卫君澜说：“皮肉伤，不打紧，再说了，我是涉事的受害者，没人比我更有发言权。”

“你——哎呀…”老朱腆着肚腩跑过去劝：“我说闺女，大伙儿都心疼你心疼得紧，你妈刚还揪着我骂我说没照看好你，你这又上赶着…女孩子家家的，先安下心休息两天成不成？”

“女孩子家家，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了？”

老朱接连被怼，头顶快冒烟，碍着她是病号又不便发作，只能好声好气：“身子骨弱嘛，回去养好了再来——”

“所以女人弱就活该被欺负吗？当女人是我的错吗？我他妈恨死这种性别歧视了！”卫君澜言辞罕见地有些激烈，“别管我！这案子我跟定了！”

老朱同志气得灵魂出窍，觉得这手底下人简直跟贺峥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犟脾气！搞得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都说不出！

贺峥没吭声，只是突然想：这固然是种勇敢美好的品质，但换了秦尤，秦尤就不会这么干，她第一时间肯定是去把那胖子逮回来，剥/肠挖/肚倒挂泼油，折磨至死以牙还牙。

他想着想着就没敢再继续往下想了，因为他觉得要是秦尤碰上这种事，那他得疯。

老朱终于悲哀地发现自己管不住这群忘了娘的脱缰野马了，也好在他擅长知难而退，他老妈子操碎心，恨铁不成钢地“人文关怀”一通，背着手转身走了，连要把胖子推出去顶议员的罪这事儿都没提。

可临到门口却扭头，悄然望着俩人，眼里浮现层很是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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