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失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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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虚拟的。
他像朵没有根基的、轻飘飘的乌云,摇摇晃晃地穿梭在清一色的人影当中。
一张张或熟悉或惊讶的脸依次被放大,他们大抵在交谈,市局大抵一如往常的嘈杂,但他什么都没听见,耳蜗深处是幻觉般的嬉笑与嘶鸣。
不知道撞上了谁的肩膀,他头也没回,继续鬼魅似的朝前走,直至手肘被拽住,一张满是关怀和忧忡的脸放大:“贾乙?咋的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如同灵魂出窍,他没反应。
挡着别人路不好走,方亦白又把他拉到一边:“失眠了?几天没睡好觉了,唉…我知道,你们队里那事儿弄的,大家情绪都很低迷,但你这样也不像回事啊。你不受伤了吗?好点没?”
他终于清醒些许,囫囵点头:“哦…嗯,嗯好多了,好…没事。”
方亦白瞧着他:“我看你不像没事。回家歇着吧,养好精神再说啊,复工又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径直推开他:“不了…不,我还有事,我还得…”
他低喘着,浑浑噩噩地飘走了。
趁着饭点没人,去了趟数据中心,清楚全部相关的查阅比对记录、账号登入记录,还有什么来着?哦,领养书,斗地主…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以一种魔怔又火速的状态,勾着头在抽屉里翻出那几页纸,马不停蹄地塞进碎纸机,嗡嗡嗡,嗡嗡嗡,他总疑心有什么人暗中窥觑。
额上全是密集的冷汗,垂坠着快淌过眼睫,他迅速眨了下眼又睁开,任凭饱含盐度的湿汗烧灼着混沌的眼球。
他在电脑前正襟危坐,腰杆挺得笔直,手指死死扣着腿部的伤,鲜血渗透淋漓也无所察觉,只一双眼珠转过来,滑过去,一瞬不瞬地捕捉着周遭的一言一行,一字一句。
似身临无间,焮赩横行。
发现了吗?没吧。不,他听得很清楚,好像在讨论她的失踪。他擦了把汗,循音而去,恰巧对上两名交头接耳的警员回眸而来的复杂目光。
刚扯起丝笑容想打招呼,对方又把头转回去了,继续窃窃私语。
他坐立难安,如锥刺骨。
手机冷不防地响一声,又将他惊地通体一震。他在大腿上蹭了蹭阴冷的手汗,点开看,霎时僵住。
“我知道是你杀了她。”
叮,又传入一条——“我还知道你把她埋在了哪儿。”
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椅子摩擦过地面的响声尖锐刺耳,如同厉鬼哀嚎。
办公室内的同伴齐刷刷看向他。
他顿了顿,露出个扭曲的哂笑。
旋即拖着条腿一瘸一拐地飞奔进卫生间。
头顶的光像惨白的冷漆,照得他脸部如水鬼般僵硬,他死死抓住手机,死死地盯住那行简短又讳莫如深的文字,指甲近乎嵌入那还未痊愈好的伤口,搅着腌臜血肉。
迅速点开键盘输入,试图回复质问,即将发送时又戛然而止。
他思索了几个来回,最终按兵不动。
直至令人恐惧的深夜再度来临,他悄无声息地潜进网安组办公室,开启电脑着手反向追踪对方的ip地址。
但一如料想,是个死胡同。
百分百是一次性手机。
到家已经很晚,他轻手轻脚合上房门,准备去仓库拿雨衣。路过卧室时,内里传来鼻音浓厚的叫唤:“…老公?”
“嗳。”他忙不迭应了声,推门而入,掀开被子侧躺在他身后:“吵醒你了?”
她微阖着眼皮含糊道:“…本来也没睡着,胃有点不舒服。怎么这么晚回来?”
“忙新案子呢。”他抚摸上她隆起的肚子,语调温柔地低道:“小家伙,快别闹腾你妈了,让她好好睡个觉。”
她轻笑:“他能听得见才怪。”
“心灵感应嘛。”他替她掖好被子,“睡吧,我陪着你。”
她嗯了声,以他臂弯作枕,陷入无边睡梦。
他等到后半夜,等她呼吸安稳绵长,才小心翼翼地挪开她身体。
咔哒一声,刚关拢房门,恍惚的阴影中传来清凌凌的、犹如黄鹂出谷的呼唤:“贾乙。”
“谁?”他遍体发僵,视线如凛冽寒光扫过房屋的每一寸角落,“谁在那儿装神弄鬼!”
“是我,被你掐死的澜澜啊。”
嗓音于半空中飘来荡去,如同无名坟前的森冷瘴气,调皮地挠着人的皮肤。
“你胡说!”他从玄关处抓过一根火撬棍,惊弓之鸟般绷成防御姿态:“我没有掐死你!你胡说!跟我没关系!”
“为什么啊,我那么信任你。”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没掐死你!我没有啊!”
他发了疯似的举着火撬棍凶猛乱砸,四下哐当响,却再无那股扰人心智的鬼腔鬼调。他乍然间想起了什么,忙不迭丢掉撬棍,心急火燎地跑进卧室:“老婆,没吵醒——”
被窝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空空荡荡的。
他急了,掀翻床褥翻找:“老婆?!”
再定睛看去,床上倏尔又躺着具黑乎乎的身体了,背对着他无法辨别,一动不动地像团抽象的恶魔。
不论是短发,还是后首敞开的洞口,也都很抽象,模糊的梦魇。
他咽了口唾沫,试探性掰过她肩膀,一张青白的死人脸登时曝晒在眼皮子底下,对方那双呆滞的眼珠还直勾勾将他盯住。
他惊叫着踉跄倒退,匆忙之中跌了一跤。
血水忽然间如山如潮,浪花般拍打墙壁,奔涌着灌满整个卧室。
死人在血浪里缓缓坐起身,轻轻唤他道:“贾乙。”
“你还说你没杀了我吗。”
他是真疯了,扯开嗓子叫声凄厉:“滚!滚啊!我没有杀你,是你自己!都是你自己害的!”
他狼狈地连滚带爬,试图爬出卧室,房门却在狂躁的冷风中砰一声关死了,怎么砸都砸不开。
梦魇寸寸紧逼,他蜷缩在墙角,抱着脑袋崩溃啼哭:“我有老婆要养,我有房贷要还的啊你知不知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是你自己不听!我能怎么办!你以为我忍心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澜澜,澜澜。”他跪倒在那团混杂阴晦的庞大梦魇前,涕泗横流地哀求道:“你肯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我不是他们,我只是、只是…我老婆怀孕了,她还——”
吱嘎一下房门大开,光线涌入,瞬间敞亮,将所有玄秘的鬼魅都逼退至赤/裸的无形。
他眨了眨眼,回头看,还没看清,率先被劈进来的白昼给刺地别过脸。
他拿手遮挡了下,透过指缝看去——
贺峥立在门口,身后还杵着小队整装待发的警员,投过来的眼神无一不沉冗而复杂。
愤恨、惋惜、痛心、悲悯…如一根根尖细的针尖,极尽无情地扎着他,逐渐将他从无间地狱拉扯回残酷现实。
贺峥没出声,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身边的秦尤却没他们那么多纷繁的情感粘结了,她环着胳膊莞尔道:“装神弄鬼,又叫煤气灯效应,最早起源于1938年的同名话剧《煤气灯下》,一种心理操控手段,通过对受害者施加情感虐待,让受害者逐渐怀疑自己的记忆、感知和理智,以至于无法逃脱,从而达成目的。当然了,你自己就是名警察,应该非常了解这种操控手段。”
贾乙丙终于反应过来,匍匐着趴到贺峥脚下恸哭:“他们威胁我!都是他们威胁我的!我要是不这么做,我老婆就会有生命危险,贺队你要相信我啊!”
贺峥心情实在难以言莫,他低叹口气:“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听到这句怒其不幸哀其不争的话,贾乙丙又勾下头,徒劳地抓着地板啜泣。
秦尤摇摇头:“其实在你们三个人里面,我一直最不喜欢你,你就像只纸老虎,很凶,但毫无用处。既没有像郝诚实那样的可爱纯真,又没有像卫君澜那样的聪明坚韧。你平庸,且可悲,如今还把当警察的最后一条底线也给丢了…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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