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隐户? (第2/2页)
说吧,又从怀里取出一个不大的钱袋,轻轻放在柜台上——瞧那模样,起码有两百五铢白钱。
孰料店伙计见到那个钱袋,却仿佛看见了蛇似的,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几位客官休要害我,当下的平原县不比以往……既然客官不肯告知家住何处,为何人购药,也无法提供保正的回执,还是速速离去为妙!”
见到店伙计惊恐的模样,为首的汉子脸上露出绝望之色——在来这家店之前,他们已经去过好几个药铺了,每一家都是这个章程。
原本他们想着找到西市这一家模样不甚起眼的药铺,想着在这个生意惨淡的时刻,对方能冲着钱银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也……
哎!
莫非……天意如此?
想到这,为首的汉子忍不住长叹一声,然后无力地摆了摆手,三人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药铺。
按理说,不能一次性购买太多药物这事,其实很好解决——他们三人完全可以分开行动,用小规模分批购买的方式买足所需的药品的。
但问题是,药这玩意不比其余的东西,在没有郎中开方的情况下,同样是金疮药或者自配驱寒药,每家的配方必然不一样——一旦两副药彼此间有药物相尅,那是会出人命的!
………………
一出药铺没两步,带到拐进一处无人小巷后,汉子身后的二人顿时绷不住,当场嚎哭起来。
“我等好歹也曾为大隋厮杀搏命过七载有余,当下佘大哥他们伤势越发沉疴,眼瞅着即将不行了,而其余的同袍兄弟们也多有恶疾在身……上天待我等何其不公啊!”一名个头不高的精瘦汉子满脸悲怆,声音低沉的像只饿狼。
“怪就怪我等乃是溃败而隐的逃兵,划了军籍后,有家不敢回不说,竟然连些许药物都无法购买……这该死的连保之法!”另一名消瘦的汉子眼睛通红,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为首的汉子额头的青筋跳个不停,眼神中渐渐起了凶光:“以佘大哥和诸位兄弟如今的情况,如果再买不到药物的话,恐怕撑不了太久了,不如……我们干脆杀回药铺,直接抢了药便走!”
抢!?
其余二人错愕地看着他。
“陈老大,你疯了!流匪袭城在即,平原县现在处处警戒,我们抢了药之后如何出城?”那个矮瘦的汉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被叫做陈老大的汉子摇了摇头:“你们莫非忘了当初我等在军中习到的【四观四想】之法了?眼下平原县的确是处处巡捕,但他们针对的是那些流匪可能遣派进来的细作,些许民事轻案,不足以让他们花费太多人力——只要追捕的巡捕人数不超过十人,以我等的身手,即便是当下腿脚多有不便,但想要寻出一条孤懈之道逃出去,却也并非多难的事情。”
民事轻案?
两人对视一眼,脸露喜色:“陈老大,你的意思是……?”
陈老大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自信之色:“没错,抢完药后你二人先撤,我则故意在药店门口多待一会,等到闻讯而来巡捕赶过来的时候,把装满钱银的小兜往他们面前一丢,然后随意找个诸如口角、私人恩怨之类的借口马上店伙计几句,误导那些巡捕,他们以为我抢药的行为乃是源于私人恩怨;”
“等到骂完之后,我立马转身便逃,然后不紧不慢地吊着他们,由于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跟店伙计询问情况,那些巡捕虽然肯定会继续追捕我,但却绝对不会为了这事分出人手向县衙或者骁果营寻求帮助;”
“狠狠,等到时机差不多了,我就将他们彻底甩开,然后与你二人汇合,从容离城——我听闻新来的县令正在责人增高城墙,还从百姓中招了不少帮工,我等随意找个借口登上城墙后,出城易如反掌。”
这倒是实话,他们大包小包地带着一堆药物,如果从城门出去,必然会遭遇盘查,但从城墙跳下去的话,却是小事一桩,毕竟现在城墙只是刚刚增筑而已,不少墙段仍然只有五米高,随便从施工队伍中夺过一条绳索就能下去了。
有了定计后,其余二人顿时精神一震,正打算折身返回药铺的时候,一个略带不满的声音忽然传来:“喂喂喂,三位老哥,不就是想要拿点药么,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么!?——再说了,为了防止流匪搞破坏,此刻城墙下多有县兵把守,你真以为你上得去?”
三人大惊,齐齐扭头看去,却见斐裁带着两个巡捕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听三位大哥之前的谈话,你们不但不是流匪,之前还是军……不,行伍中人?”看着三人宛如百家衣的衣服和不自然斜拐着的腿部,斐裁眼中露出好奇之色,毫无戒备地走到了离三人不足两步之处。
其实也不怪斐裁毫无防范之心,但凡是后世生长在红旗之下的人,对于“军人”这两个字,大抵都有着一种其它国家民众难以理解的天然信赖感和崇拜感——眼前这三人在某个驽货心目中,无非就是三个因伤退伍的军人罢了,虽然此刻并不是后世,古代也总将兵灾列为“小三灾”之一,但长久形成某些思维惯性的他却真的一下子紧张不起来。
看见这货就这么靠近了自己身边,三人如临大敌地看着某人身后同样一脸警惕的巡捕。
瞅了瞅那两只按在刀柄处的大手,以及那两身青色的官服后,陈老大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微微拱手:“敢问郎君何人?”
看见陈老大脸上抑制不住的堤防之色,后知后觉的斐裁这才反应过来,挥手示意那两名被临时拉过来的捕不用那么紧张之后,这才扭过头看着陈老大,笑嘻嘻地指着自己身上的便服说道:“老哥,不用紧张,我就是一普通人而已。”
陈老大三人一脸的不信,普通人能随身带着两名捕快?
至不济……这人也是个世家子弟,说不准还是那种嫡系子弟。
就是不知道李、崔、卢、郑、王五姓中哪家的公子哥?
也不怪陈老大三人这么想,华夏自古以来都有看脸的习惯,要想出人头地更是需要一副堂堂相貌,某个废材虽然是个驽货,但这具身体主人的五官却着实拿得出手——这种长相气质,又是以一介白身带着两名巡捕,除了是世家弟子,他们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不过也幸亏如此,三人在斐裁靠近的那一瞬间才没动手——在这个年代,别说寻常百姓或军户,哪怕是流匪首领寻常也不会动世家嫡系弟子丝毫,你要是胆敢伤了对方,你就乖乖回家躺着等死吧。
而斐裁却截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其实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见到陈老大不信,却也没怎么在意,只是露出一个自以为最亲和的笑容:“三位大哥,我刚才听闻你们家不能回,药也不能买……这却是何故?”
见到陈老大三人脸上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斐裁赶紧摆摆手:“三位大哥莫怪,我就是好奇问一问罢了……既然三位大哥曾经为国在沙场上效过力,更是落得一身伤残,在下不才,自问却也还剩有几分良知,见到诸位困顿于斯,自然有相助之心;”
“只不过,助人固然为快乐之本,但是不弄清楚缘由,好心办了坏事……却也不太合适吧?”
虽然之前没听过什么劳什子“助人为快乐之本”的鬼话,但眼前这位公子哥的善意三人却是感受到了。
一想到佘老大和那票子同袍伤病所需的医药有望,陈老大激动之余,心下却也很是挣扎了一番。
跟身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陈老大眼中带上了一丝决然之志,朝着斐裁一躬身:“好叫郎君得知,我等乃是从辽东战场上溃逃而回的兵卒……如今已经勾去了军籍,变成了无户无籍的隐户!”
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此番若得郎君出手相助,大恩大德……陈勋此生没齿难忘!”
隐户??
听着这个隐隐有些熟悉的名词,斐裁错愕地张大了嘴。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三人明明揣着钱,却依旧没法子去买药了……